百景玉默然一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说道:“你可能没去过青罗山,如果去过了青罗山,你就能认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土匪。”
“你是说——百兄,我看你是脑子有问题了。你的老相好文彩蝶以前还被青罗山绑架过哩!”逯氿不依不饶地回视着对方说道。
“逯兄!”百景玉听他称呼文彩蝶是自己的“老相好”,这种称呼实在粗俗不堪,侮辱人至极,可是他心中的怒火很快便被理智压了下去,“我们暂且不去讨论镇嵩军和青罗山谁更土匪——”在这样一个文化基础中,谁是匪,谁是兵,并不好区分,一般的区分标准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有时候会功败垂成,有时候也会反败为胜,正像太极的两仪,哪是黑?哪是白?黑白的界限在哪里,都是变化着的呀!古人的智慧也在于此,以至于到了阴曹地府,还能搞出个“黑白无常”哩!
“那咱们还是喝酒吧!?要不让玉天仙给咱们唱个曲儿、跳个舞?”逯氿说出挑衅话语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中含着几分痞气,给人街头混混的感觉。
“你别跟我打岔,我是来找你帮忙的!”百景玉给对方到了一杯酒,又给自己的杯子里也倒上酒,才说道。
“我能帮你的,就是把这个女人送到你的床上。”逯氿端起酒杯跟百景玉碰了一下,仰起脖子喝完了酒。
“我要你把你的学生全部带出来,给我帮一个忙!”百景玉直截了当地说道。他也看出来了,逯氿一直给他打哈哈,就是等他说出根本目的呢。
“百兄,你开玩笑哩!”逯氿笑道,“我觉得只需把文彩蝶带出就行了,嘿嘿!”
百景玉轻轻摆了摆手,面色严峻地说道:“我主要是要男同学,个别身强力壮的女学生也可以。”
逯氿以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对方,又站起身来,往对方的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试探着问道:“百兄,你不是要让这些学生去打土匪吧?!”
“也算是!”百景玉认真地回答着逯老师的话语,眼睛又往门口瞄了一眼,见百安正襟危坐着,知道门口没有意外,又看了看玉天仙,还是在读《牡丹亭》,于是说道,“倭奴侵略洛阳的阴谋昭然若揭,如今我们应该一致对外,全力对抗外敌,可是镇嵩军与青罗山之间有纠纷。”
逯氿作为军统洛阳站站长,自然知道中间的细节,镇嵩军是政府军队,青罗山是土匪武装,双方的实力不在一个档次,而且镇嵩军曾派出三千军队,到青罗山脚下耀武扬威一番,青罗山土匪恐怕不会干休哩。
百景玉讲了双方的纠纷,然后又将自己到青罗山做和事佬的事情简单述说了一遍,最后便是静悄悄地看着逯氿,等着他的回答。
“你想让我的学生去打日本鬼子?”逯氿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可是他不能说出来,这是他为人处世的方法,也是军统高级特务的一种素养——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
百景玉摇摇头,说道:“不,是打镇嵩军!”他的话令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是一惊,百安在门口忽然扭头看向屋内,见玉天仙手里的《牡丹亭》不小心掉落到了地上,逯氿将面前的酒杯打碎了。
“百兄,你酒喝多了吧!”逯氿低声埋怨道,“镇嵩军是政府的正规军,我们去打他们,道义上说不过去嘛!再说了,学生们虽然是热血青年,可是哪里能比得过那帮身经百战的兵油子?!岂不是让他们白白送死吗?!”
“逯兄,我还没有说完呢!”百景玉“嘿嘿”一笑,接着说道,“别说是镇嵩军了,就是洛阳城内的军统特务和巡警,就可以把学生们收拾了,主要是什么原因?学生们手里没有武器呀,有了武器,便可以和镇嵩军对抗了。”
“大哥——我平时只觉得自己是个空谈误国的老师,没想到你一介书生更加的不着边际。这些学生们从来没有摸过枪炮,如今双手空空,凭一张嘴去和人家的枪口对抗吗?!”其实,此时逯氿的心中已经有些赞同对方的提议了,不管怎么着,把学生们武装起来,让他们去打几仗,练练身手,这些将来可都是自己的子弟兵呀!君不见蒋委员长的黄埔系何其威武吗?
百景玉胸有成竹地一笑,又往自己胸脯上重重拍了拍,不客气地说道:“武器的事情包在我的身上,只要能阻止镇嵩军去找青罗山的麻烦,让河洛大地上原本对抗的两方势力互补侵扰,大家腾出手来对抗倭奴,什么办法都能想到,什么问题都可解决。”
“你解决?!”逯氿笑出了声,接着是仰着脖子“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他笑对方的眼高手低,现在是战争年代,仅仅是武器这一项,如今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更何况枪炮一响,黄金万两,百家能有多少钱财,经得起如此挥霍吗?
“逯兄,你的学生里面,能给我挑出一百个人就行。”百景玉期待地看着对方,想要在他嘲笑之后,爽快地答应自己的请求。
“两百个也没问题,可你去哪里弄来一百杆枪呢?!”逯氿将身子前倾过去,两个男人的鼻梁几乎碰在了一起,“你知道现在两百杆枪要多少钱哩!”
“这些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百景玉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慢慢扩散开来,发着诱人的光。逯氿后来跟别人说过,他觉得当时百景玉脸上的光,和白马寺里菩萨脸上的光一样,是一种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光。
按照百景玉的说法,三天后,逯氿带着几个学生,赶了几辆马车,装扮得像是一群明目张胆的偷牛贼,来到洛阳九龙台勒马听风街口。他们东张西望一番后,几个人来到九龙台上的殿房中,赶走了几个在其中歇息的乞丐,在一口脏兮兮、臭烘烘的水缸下面,找出了一批油光发亮的武器——标准的汉阳造枪支。
学生们瞪圆了眼睛,纷纷以崇拜的目光看着逯氿。在他们的心目中,从来没有想过,逯老师竟有如此本领,简直是个能文能武的全才。
“日你娘!你们这帮龟孙,以后跟着逯老师干,有肉吃!”逯氿手指着学生们,洋洋自得地说道。
“逯老师,您可真行!”一个学生崇拜地看着逯氿,兴奋地说道,“有了这些家伙,以后看谁还敢卖国求荣,看谁还敢欺压百姓,看谁还敢贪污受贿!”此学生一身正气、一腔热血,早就看不惯洛阳城达官显贵们的做派,以后手中有了武器,便可以好好教训一下那些龟孙们了。
“㞗孩子!想多了!”逯氿伸手抚了抚对方的圆脑袋,对着学生们催促道,“快点儿!快点儿,都麻利点儿!”
一群男学生个个累得满头大汗,却都兴奋得满面红光。他们争先恐后地背起装好的枪支弹药,一捆捆、一箱箱地放到马车上,还有几个女学生负责立在勒马听风街的街口观察动静,大家分工明确、行动积极,一看就战斗力十足。他心中欣慰,这些人员,将来会成为自己手下一支剽悍的生力军,帮助自己在千年帝都立足。
逯氿立在九龙台上,近观学生们像蚂蚁一样忙忙碌碌,远眺整个洛阳城,还有北边的北邙山、南边的伊洛河,心中不禁有一种千古愁绪涌了上来。他低声骂道:“日你娘!竟想当起诗人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是呀,逯氿站立的地方,鲁迅先生也曾来过,他在《狂人日记》中不是写的很明确嘛——人吃人的世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