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雾气还没有彻底散去,高墙窄道上铺满了纵横交错的鹅卵石,临近街道上的小贩已经开始了清晨的第一声吆喝,揭开包子的笼屉,缕缕白烟扩散开来,是生活的气息。
佟晚舟身上依旧是那套洗得发白的蓝衫黑裙,这里不同于那些老街胡同的促狭,附近庭院都是宽敞气派,偶尔遇到几个早起相熟的邻居上前招呼:“这么早就去学校了。”
她礼貌笑着点头回应,本来这学期自己是要辍学的,毕竟母亲下半年的药费都还没着落,更别说有多余的钱支付学费。
好在校方体恤提出让自己勤工俭学的方法,只需每天赶在同学们到校之前将校内操场和走廊收拾干净,便免除学费也算以工抵债了。
不得不承认这些年她变得安静了很多,沉稳自有沉稳的好处,少了年幼时的莽撞,姨娘下的那些绊子便再也没了用处,一连几年过去自己的宅院生活也算相安无事。
十岁那年,佟晚舟因顶撞父亲被关进柴房,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柴房的角落,从有记忆开始她便知父亲便对母亲很冷淡,她曾以为这一切源于母亲的懦弱忍让,而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后宅的那些不公父亲并非不知,而是不在乎。
经历了漫长的两天,等她瘦弱的身体颤颤巍巍走出柴房时,只觉得头顶的阳光格外刺眼,接着两眼一黑便没了知觉,大病一场后,以前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如今却变得不太说话了。
母亲身体欠佳时长昏睡,一旁伺候的老妈子自是不敢透露实情,只说是学校组织的郊游,要过几天才回来勉强给糊弄过去。
从那之后,佟晚舟再见父亲依旧会恭敬上前问候,却永远都是低眉顺目的姿态。
佟父对于女儿的变化显然相当的满意,偶尔也会对其和颜悦色几分,佟晚舟面儿上受宠若惊内心却再无波澜。
如今她就读的第三中学整体布局是以东西轴线将其分为两部分。
教学楼屹立其中,墙体苍白的灰色在岁月的洗礼下显得略显陈旧,却蕴含着沉淀的历史风韵。
楼的后方则是老师们的办公区域和几间杂物房,佟晚舟将前楼悉心打扫完毕携带着扫帚越过长廊,踏入后方的办公区域。
她眼光瞥向一楼杂物房的木门,恰巧半掩着,门口的几滴血红格外显眼。
轻声靠近她透过门缝往里张望,只见屋内几张废旧书桌杂乱无序地摆放着,一个男人蜷缩在角落,闻声立即一颤,整个身躯明显绷紧了几分,接着发出一声低沉而憔悴的闷哼声。
这人受伤了。
“你放心,我只是路过。”既然被发现了,她便直接推门而入。
男人也在完全看清门外之人后,身体稍稍放松下来,再次虚弱地半倚着墙。
他身上的长衫似乎有些过于宽大,已瞧不出原来的颜色,脸上也同样被污垢遮盖,见有陌生人靠近,眼中的警惕不言而喻。
伤口的位置在肩上,看形状是枪伤,气息紊乱且体力不支,佟晚舟意识到这个人绝不是简单的流浪汉。
回想起一大早在学校外面打转的那几张陌生面孔,很显然不是巧合。
晨光透过窗户映在男人脸上,那双眼幽沉的让人心为之震颤,虽看不清容貌,佟晚舟却依旧因这眼中的冰冷的锐利而短暂失神。
“外面那些人应该很快就会找进来,我待会将门从外面上锁,你休息好了就从窗户离开吧。”她说着利索起身将门外的斑斑血迹清理干净,临走之前脚步顿了顿,俯身将包里的两个水煮蛋放进他怀里。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突然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却吐字清晰,眼神更是冷漠,“想要什么回报我都会尽量满足。”
“是要给钱的意思吗?”佟晚舟的确需要钱,特别是自己如今这种境况,“那你觉得自己的命值多少?”
之所以自问自答,不仅是对方的话让她深感冒犯,更因为这男人身份复杂,还是谨慎离远些的好,自己虽有不忍之心救他一命,也不想惹祸上身得不偿失。
说罢便不再瞧对方一眼,转身关上了门,接着便是落锁的声音。
待门口长廊打扫差不多时,已经开始有同学陆陆续续进了教室,她也随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直到中途课间休息,佟晚舟这才忍不住好奇透过窗户往外瞧过去,隔着一棵百年梧桐树,只隐约瞧见那敞开的半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