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费少得可怜，一如之后几年一样，那区区几百元在这个五星级酒店里只能让一个人吃个半饱，所以这顿饭是在旁边一条夜市小街的土豆粉店里吃的，但和所有恋人的第一餐一样，沈莹雪一辈子也没有忘记那个晚上“科学瓷”碗里蒸腾出的水雾，在潮湿昏黄满是油渍的白炽灯照射下幻化出的氤氲仙气。
之后的几年，这种夜市小吃街就是两个人最常去的休闲场所，无论是沈莹雪换了酒店，升了大堂经理，又换了酒店，还是柳天语每隔几个月从期刊和网络上赚到几百块钱的稿费，他们都会在半夜的时候去吃上一顿，用沈莹雪的话说，这就是“深夜报复社会”了。
沈莹雪每月几千块钱的工资赚得不容易，她不像别的大堂经理那样会讨男人的欢心，毕竟自己是大学毕业的，她喜欢像个正正经经的白领那样为客人排忧解难。还好，因为这种清爽的大堂经理不多见，反而吸引了不少看腻了庸脂俗粉的中年色狼的关注，业绩一直很是惊艳。不过她的上司就尝不到什么甜头了，几任领导都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给她穿过小鞋。但为了柳天语，她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柳天语也找过工作，但是像他这种没什么名气的文人，在这个世道下也没什么适合的工作，让一个自认为诺奖级的写手，去听从那些乡村企业家的无厘头评判，也是一大悲剧。所以柳天语干脆就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埋头写他的网络小说。在中国，如果一百个人里有一个人喜欢你的文字，那你就不叫垃圾，而是大牛，因为你有一千四百万的读者。柳天语就想，我要是有万分之一的人喜欢，那也有十几万粉丝，一人给我十块钱我就是百万富翁了！他也经常这样跟沈莹雪说，然后两个人商量着怎么把这一百几十万花掉。
有时候，他也能意识到这是个白日梦，尤其是沈莹雪那个喜欢上下打量人的妈妈进城看女儿的时候，那种扫描式的目光所携带的负能量，能让每一个有梦想的年轻人想和它立刻同归于尽。她妈妈来的那几天，沈莹雪回到两人租住的小单元都是以泪洗面，吃不下任何东西，整夜睡不着觉。
柳天语时常在想，自己的癌症一定是那个时候开始酝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