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冬清站在路中间,在慌乱的人流中显得格格不入,周围充斥着各种叫声杂音,事情似乎正在朝着无法逆转的态势迅速扩散,只是他就这么冷眼看着,感受着自己曾经惊恐害怕的过往,感受着名为希望的力量,感受着内心深处的震颤,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完整的能力,他在逃避,逃避作为希望的过往,可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正在刺激着他的内心,隐隐之中包含着一股无法言明的......
冲动!
“此身此生所集的希望,寄人类所喜所恶,纵是身处人类大碑石前,我仍起誓,愿粉身在最终的战争之后,碎骨于人类黎明前夕,为人类而奉献我这微不足道的一生!”
洛冬清的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少年庄重的宣誓,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巨大的人造地穴。
那地穴中有一个高大的祭台,台上供奉着如小山一般巨大的奇异碑石,那上面刻满了奇怪的像图案一样的碑文,被碑文包围起来的是一块不规则的图案,台下密密麻麻站着清一色暗红袍子的唱诵者,白色麻布披盖在他们头上,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他们低声齐唱的不知名音韵,和大碑石上微微闪光的奇异碑文遥相呼应,披着军官大袍的少年半跪在大碑石下,随着他的一字一句,大碑石中央的纹图愈发光亮,就像是......
一场邪异的仪式。
洛冬清依旧记得那纹图最终深深烙印到少年身上的灼痛,那不仅仅是落在身上的印记,更是深印到灵魂当中的标识。
是因为我的存在?还是说,这就是我的命运?这赌上人类命运的争斗,在不属于我的世界,再一次重演......我又该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失败过一次的我......输掉了人类的命运......
连洛冬清都没有注意到,自身的能力正随着记忆的再现而慢慢在恢复、激活,他的眼底时而闪过一些迷惘,时而又是对生命漠然的冷淡,时而又是他也不曾说过出口的惧怕,只是这些情绪,都在随着眼底越来越多的浓黑斑痕,正在慢慢地淡化。
“妄清,你捞回来的人,似乎也不怎么样。”
高空之中,两个人形的身影并立,只是地面上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连洛冬清也无法感知得到高空上还有这么两道目光正在注视着他。
开口的那位一身青衣,头上的一圈白纱遮住了她的双目,那白纱之中,仿佛有血色的符文在流动,脑后的长发被一枝青色翠簪挽起,她的身材窈窕有致,声音听上去有种清冷的美,只是那赤裸着的双臂两侧都突着嶙峋的不规则短骨刺,嘴巴张合之中能隐隐看到那一排闪着寒芒的如锯般的锋齿,她周身被几圈泛黄残破的符文布条紧紧包裹着,冷艳如刚出土的帝后。
既美丽,又不详。
“八妹,我是不会选错人的。”站在她身旁的男人抚着下巴的短胡须,半蹲着身体,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的混乱,“所有的连接里,就他最有希望了。”
“这个称呼我不曾记得出现过在久远的底蕴之中。”被喊做八妹的女人淡淡开口道,“他虽然肩负希望,但是无法胜任希望,更无法成为希望本身,失败者在这场反叛之中,不应该再被提起。”
“失败过的才是精华。”妄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从前我们就没有成功过,我们也是失败者之一。”
“我们肩负着命运,苏醒并不是个体的选择,选择也不应该是个体的喜好。”八妹冷声道。
“对呀,所以找个失败过的,你不觉得,这样我们更能有共鸣吗?嘿嘿。”妄清虚眯着眼,两指虚捻着留有一点间隙,那中央遥遥对着正举棋不定的洛冬清。
“我们流传的底蕴,已经逐渐被淡化于世间,敬畏丧失之时,我们就再也无力回天,举顶为天,踏踩为地的那家伙,已经不可能再救我们一次,世界之所以还是世界,就是因为有像他这种,单纯得像颗种子的家伙,他们的每一分发芽,都在支撑着世界的运转。”
“这是一场战争,单纯并不能带给我们胜利,在战争当中犹豫,只会成为错误。”八妹冷眼看着下方的洛冬清。
“单纯当然不能带给我们胜利,想要胜利,还需要很多东西。”妄清站直了身体,习惯性地整了整燕尾服,虽然上面没有一点褶皱,“这种了二十年的种,是时候来一点催化剂了,八妹,你还有多少存货?”
“就剩几个了,用一个就少一个,这东西可不是这么好捕获的。”八妹冷声道,“区区一个还没发芽的种子,还不值得我动用这么多材料,用一个就够了。”
“是嘛?”
不知道什么时候,妄清的手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泛黄的口袋,那上面黄赤的符文环绕,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八妹,上下掂着这个小口袋,仿佛正在得意地炫耀。
“这可不是你的东西,妄清。”
八妹的语气渐冷,连带一同降温的还有周围的空气,高空之中仿佛凭空多了一团冰雾,把两人都笼罩了起来,连那呼出的气,也都有了白色的雾。
“别生气别生气,还你。”
妄清一脸无所谓地将小口袋扔给八妹,只是他稍稍用了点力,小口袋朝着她的身后飞去,八妹连忙转头去接,可到手之后,这口袋里哪还有之前的分量,只见小口袋上的扎绳松开,一个小小的口子敞开,而其中的东西早已不知去向。
“妄清!”她再次回头,可妄清的身影早已不见。
“噼啪!”
突然一声惊雷,天地的颜色都变了变,天空之上似乎临生什么变故一样,云团开始汇聚,逐渐变灰、变暗,阴风吹起,暴雨前的泥土气息刺激着人们本就处于慌乱之中的神经,天色暗得很快,云层间开始有银光闪动,就像是突然暴毙而亡的那几个人一样,变故出现得太快,本能的惊慌压制了理性,每个人都想逃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每个街道都被拉起了封锁线,所有人、车一律不得通行。
不许入内,也不许出去!
恐慌扩散得太快了......来不及救人......源头还不确定,至少那个暗巷很有问题......按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很快这一片区域就会被封锁,等他们研究清楚将要面对什么的时候,也许这个区域已经不复存在......人因不可察而惶恐,那就......
给他们制造一个明确的目标!
当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一直压在心头的东西终于滑落了下去,可这种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另一个东西又悄然压了上来。如果可以让洛冬清选择抛弃能力,抛弃希望,成为这慌乱的人群中的一员,大概率他会是愿意的,上一世持续了这么久的战争,他累了,厌了,也怕了,并不是对战争的惧怕,他怕的是再一次背负起希望,然后又再一次辜负希望。
洛冬清觉得自己就是有罪的,那种对自己的憎恨,对自己的厌恶,胜过了一切,所以当他决定以自身去成为目标的时候,内心反而会有种解脱的放松。
眼下容不得洛冬清再多犹豫了,他没有时间了,他们也没有时间了,致命物358-237-299已经开始发挥效用,这个东西的特性就是人越多,越乱,效益就越大,恐惧会在空气之中相互传递、吸收、壮大,如同滚雪球一般,会将它影响范围内带生命特质的被恐惧影响的生物都带入混乱之中,然后在恐惧中死亡,哪怕只是目睹一眼它所造成的伤亡,只要心存和他造成的伤亡相关的惧意,就会慢慢被侵蚀,直到不可逆的地步。
致命物358-237-299,只是它的代号,在上一世,人们称它为:恐惧瘟疫,是一种只能寄存于小型生物体内的特性。
而截断这种致命物传染的最快的方法,就是引火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