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曹斌在草原的战报交到张征手中时,已经是一月中旬了。
战报中说:“拓拔猗卢已经逃往西域方向,追之不及。
现在黄河前套、后套和西套已经完全尽在掌握,河南地(后世鄂尔多斯高原)也完全在掌控之中。
当地胡汉多民族杂居,多以放牧为生,民众生活困苦,多衣不蔽体者。
种有麦粟,但当地多旱,雨水稀少,收成极少。
秦汉以来的农田水利,因多年战乱,又无人修缮,基本已被完全破坏。
要想修复水利,需要大量的铁制工具。
想要西北安定,必要先定民心,若能让这西北地区能够衣食饱暖,则西北便是万世不动之基业。
若是长期困苦下去,西北早晚也是混乱之源。
所以希望主公能支援河套地区,让河套先能挺过修复水利,开垦荒田的头一关。
想来河套地区,若是水利能够翻修一新,还是能够恢复汉时之盛的。”
张征看完军报,也在思考河套地区的问题。
他没有去过河套地区,但是他听说过“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这句老话的。
可是说这话的韩逊,那是唐末五代十国时,后梁的朔方节度使。
好几百年后的人了,沧海桑田变幻之间,那时的气候条件和现在肯定不一样。
通过曹斌的战报,张征看得出来,现在的河套地区定然是个干旱少雨的地方,对农耕并不友好。
张征以前看杂书,倒是看到过蒙恬守边,就是在河套地区。
几十万人得吃饭,一定也得种田。
后来汉武帝,发六十万移民充实河套,可是一场战乱又都跑了回来。
想来这么多人都不爱留在那里,还是因为环境问题,若是适合农耕,应该就是死战也不会都跑回来。
张征其实还真不知道,这时的河套地区,因为阴山阻隔,冬季极为寒冷,天气极为干燥,夏短冬长,粟麦生长时间太短,存活艰难。
降雨也就是一百到二百毫米,蒸发量却是两千到三千毫米,这个降雨和蒸发数据还是后世的数据,可想而知,这里的生存环境是多么恶劣。
而且后套地区看似黄河水系遍布,可是这时河套地区的黄河水道,除了主河道还算稳定之外,剩下的支流水系都是飘忽不定,水患极为严重。
而且水量分布不均,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后来到了唐朝时期,哪里的气候才慢慢转暖,环境才慢慢好起来。
那么现在该怎么处理那一片的生计问题,这让张征也很是头痛。
这时手下人报告,说徐惑求见。
张征赶紧出来,到前堂来见徐惑。
两人见礼后,各自落座,张征在刚来到海边的时候,就把桌椅板凳这些东西给弄了出来,他是真的不习惯跪坐。
虽然跪坐不是像后世想象的那样坐在脚后跟上,屁股底下也是有个矮凳的。
但是张征是真不习惯,所以张征先是弄出的竹桌椅,后来杨泽他们又弄出了木制桌椅。
张征先给徐惑倒上了茶水,调侃到:“子正今天能有空来我这里,我这陋室可也算是蓬荜生辉了啊哈哈哈”
徐惑赶紧回到:“主公说笑了,臣今日来见主公,主要是要向主公汇报三件事。
第一呢,是向主公汇报一下,这次出战的军功和抚恤善后事宜。
魏贺将军已经把这三个月征战的立功者、牺牲者,受伤者名单都已经报了上来。
我们也以其功劳大小,予以确认其勋牌、勋门牌,功勋田,牲畜物资,税收减免,钱财物奖励,等一切确认工作,春耕之前就可以发放下去。
这些名单基本就是魏贺将军报上来的名单,我们也看过随军记录,基本没有什么出入,具都属实。”
听到这里张征打断了一下徐惑的话,问道:“那些死在了异地他乡的细作们,可都算了进去?
他们有的死无全尸,有的死在荒原旷野,身入狼腹。
连个收葬的机会都没有啊!”
说完这些张征也是面露悲色。
徐惑也是沉声说到:“主公放心,这些都已经收录了进去,有些失踪的,也根据多人查问的消息,推测可能牺牲的,也都予以登记上了英烈谱。
伤残的也都和战场上伤残的军兵一样,被收进了军养院,有专人负责照顾奉养。
至少他们衣食饱暖,看病医治都有保障,主公无需担心。”
张征听后点点头,说道:“他们若是想要作些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们也要鼓励支持他们。
还有,若是条件允许,也要给他们介绍一些女子,若是能够成为他们的细君,那是最好的,但这事也不能强求,总得让那些女人家都心甘情愿的才行。
我们要多介绍这些英雄们的事迹给那些女子们,让她们知道,这些人都是好汉子。
今日我等能在家中安心种地,能丰衣足食,都是他们用那残肢断臂换来的。
现在轮到他们需要照顾了,我们不能就这样把他们弃如敝履,我们是要照顾好他们的,因为这是我们欠他们的。”
徐惑点头称是,也在手边的小本上用炭笔(炭笔,华夏春秋时期就已经广泛使用了)记下了这些话。
看到张征说完了,徐惑接着说道:“这第二件事,是向主公汇报今年春耕的准备事宜,到昨日为止,南部地区的二遍冬翻已经完成了,正在依次向北推移。
所有春耕前的工具器械,牲畜都已经准备完毕了。
这连续几年的丰收,让我们的存粮也在不断地增加,这样一来,对于饲养大牲口的秸秆,豆杆的存量也都足够,通过破碎发酵后,又伴以杂料,果然如主公所说,那些大牲口甚是喜食,就连豕(猪)亦喜食,长肉甚快。
这第三件是就是多伦去年的总结汇报已经送来了,那边去年种的紫花苜蓿(《史记·大宛列传》记载道:﹝大宛﹞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於是天子始种苜蓿)种植的非常成功。
虽然当初因为种子数量还不足,导致种植面积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数量。
不过这苜蓿一年可以收三四茬,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而且在去年那苜蓿嫩芽刚发的时候,当地牧民取其嫩芽佐食,确实是非常好的菜蔬,极大的改善了当地牧人的饮食。
冬季青储的苜蓿,也让过冬的牲畜损失大大减少,这还是亏了前年末的那场大雪,雪化之后,让那边的旱情获得了极大的缓解。
加上这苜蓿极其耐旱,使得其长势很好。
去年秋季采收的种子,就可以在今年开春用以进行扩种了,足以缓解牧人定居后饲料不足的问题了。
只要牧人能够定居下来,那么,他们就不会再成大患,因为离开了他们的定居地,可不一定再能找到这么好的过冬条件了。
也只有定居下来的牧民才能更好的进行管理。”
就在徐惑说到这苜蓿和牧民管理问题的时候,张征突然一拍大腿,说了声“对啊,不好种粮食可以种苜蓿啊,哈哈哈”
刚才听徐惑说起库伦畜牧业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后世很有名的鄂尔多斯羊绒衫,那不就是河南地吗。
鄂尔多斯高原上的羊毛,那可是好东西啊,那后河套现在种粮食困难,那种草肯定没问题吧。
况且那苜蓿的成长,可比麦子这些东西快的多了不是。
张征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徐惑吓了一跳。
问道:“主公所说是为何事?难道是起鲲将军有信回来了不成?”
徐惑听着张征一说种粮食不易,就种苜蓿的话,心中一转念,就知道这主公所说的地方应该是曹斌出兵的河套地区。
张征赶紧把刚才给拿出来后放到桌上的军报,让徐惑也看看。
徐惑毕竟是主政的,军事情报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是要交给张征先看的。
徐惑看了曹斌的军报,心中大概一想,也觉得,这个办法是个好办法。
这时张征说道:“子正,你知道那西北的羊,因为天气苦寒,所以羊毛比我们这边的羊毛要长上很多。
而且纤细柔软,若是织成厚布,则是非常保暖的,尤其是那边还有一种卷角羊,身上的毛更为柔软,也更长,其毛白似棉花,我称其为绵羊(甘肃地区出土过春秋以前时期的绵羊造型陶俑)
子正你说,若是在哪河套地区,能够种植粮食的地方中上粮食。
不能种粮食的地方则都种上苜蓿,用来大量饲养绵羊和那边的长毛羊,每年春秋两季都剪一遍羊毛。
再把那羊毛或是清洗后直接发到我们的织坊,纺线织布,
或是在那边就纺线织布,这样除了放牧种地之外,他们又会多了一份稳定的生活来源。
如此一来,我想那边的生活条件会得到很大的改善,当那各族牧人们,都有了稳定的生活之后,自然也就会安定下来。
就像起鲲信上所说,若能让哪里的人都能衣食饱暖,哪里就可为万世不动之基”
徐惑听完也是激动,中原地区面临草原民族的威胁,都已经两千多年了,赵国的胡服骑射,秦朝的长城,汉武帝的北征大漠,都是因为北境不宁。
而北方为什么总是要南侵,除了少数的那些单于们的野心之外,最主要的是草原生存艰难。
那里除了放牧之外,几乎无法农耕,以现在草原牧民的生产力和粮种,想要在草原种出足够吃的粮食非常困难的。
有土地的原因,也有环境的原因。
而放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草原的黑灾和白灾,几乎是年年交替着来,尤其是西部草原更是如此。
生存如此艰难,肯定想要到更适合生存的地方去,可是南方已经有人了,那就只好去打了,能抢就抢,能占就占,不行就跑。
两千多年来一直如此。
如今有了办法,能够让他们安稳定居,还能有着一条让他们和内地联系得更加紧密的办法,这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如果能在河套地区打下稳定的基础,那么什么时候想要出阴山以北,也就有了更加牢靠的前进基地。
而西河套地区,则是入西域最好的桥头堡。
即便是南下,从那里可以直接下雍、凉、秦三州之地,怎么说那里都是战略要地,绝不可失的地方。
徐惑对张征说道:“主公此法乃是绝妙之法,既不用动刀兵,也无需用高压,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羊毛,就可以把祸乱消弭于无形。
此法大善。
哪里虽然胡汉杂居,但是既入主公麾下,便是主公之民,只要他们与主公一心,那我们就让他们过的更好就是。
我这就安排人带着足够的苜蓿草籽先去河套地区,选择可以种植的地方,先种苜蓿。
后方的车队,也会加紧送去劳作的工具和粮食、鱼干等物资,尽快修复那里的水利,使得河套可早日为主公所用。
主公这可谓是:一草一羊安河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