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今天跟做梦一样……不对,我就是在做梦。”
按照常理来说,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在做梦的时候,这人也就要醒了,除非这是一个类似于“鬼压床”的噩梦。
刘迁却对梦境知之甚深,他自五岁起,就开始在父亲的指导下修炼《枕中鸿宝苑秘书》,七岁能在梦中清醒,九岁就能跟随父亲一起“逍遥游”,不到十一岁就能自己畅游天地间……
然而由于境界不够的原因,只有“逍遥游”归来时,他才能通过梦境依稀看到零零散散的一些记忆。
这些年来,他曾在梦中与野兽一同奔跑,曾和樵夫一起下棋……曾和仙鹤一同乘风,也曾和神灵一同饮宴,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才虚岁十五,就成为了父亲口中的仙人!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难道‘仙人无觉’?”
看着空中跟他一模一样的“元神之相”,刘迁顿时感觉到了高大、深远和清净之感,不由放下了略显儿戏的猜测,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他修炼到十一岁五个多月之后,就再也没有做过梦,当时他就心头一懵,因为这有可能预示着他六年来的修炼全部白费了!
后来父亲刘公干用了许多方法,仍是没能让他入梦,便叹气说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一”便是你‘逍遥游’所用的‘先天一炁’,‘二’乃是阴阳,十一二岁阴阳即分,你大概是因此失了‘先天一炁’,这才与《枕中鸿宝苑秘书》无缘,或许命、身之法更适合你。”
当时他还不肯接受现实,然而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他仍是未能再做梦一次,教授他功法的人也从父亲,变成了家中命、身修为极高的两位门客。
之后他时常觉得每日恍恍惚惚,悠悠转转时间就过去了三年多,他除了多了一个妻子之外,竟像是什么都没有得到,所谓的命、身之道,依旧停留在“食气”和“锻体”阶段。
一念至此,刘迁就是心中一动……或许就是因为他的元神消失了三年多,这才造成了白驹过隙一般的感觉。
这般想着,刘迁迈步就向着自己的“元神之相”缓缓走去,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无论他走多少步,都没有拉近和“元神之相”之间的距离,仿佛“元神之相”如同那天空的太阳一般遥不可及。
……太阳?
刘迁想到这里就是一怔,然而还不待他细想,他忽然于寂静中听到了一阵声音。
“细君,昨晚忽然响了几道春雷,下了一阵春雨,所以主上的信今早才到。”
刹那间,刘迁又从无象中看到了形象。
一面略显模糊的铜镜中,倒映出了一张眉似远山,目如明珠,齿白唇红的少女,她的身后正有一双巧手给她编织着发髻。
“母上又来信了,莫不是又在催我‘办事’?”
“细君,这件事可不止主上一个人关心,就连您外祖母这次都叮嘱了两句,让您快些和男君行那‘周公之礼’呢!”
“外祖母虽然位尊,但这里却是藩国……我倒是想为夫君生个一儿半女,可是夫君除了和我一样在修炼命功,同样也在勤奋修炼身功,身功未曾修炼到位不可行男女之事,我又能怎么办?
况且今年我才十四岁,既然已经嫁给夫君,多等一两年又有何妨呢?”
“细君你说的当然没问题,但是别人却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以为您与男君性情不合,或是认为男君不喜欢您,这才不欲与您行男女之事,就是因为这些闲话多了,主上她们这才时常催促……至少,至少您也应该主动一点,就算不能和男君同床共枕,也该住到一间院子里!”
“……”
随着丫鬟给金玲儿扎好迎春髻,刘迁面前的画面开始模糊,对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金玲儿住在城南,我住在城东,如此相距下我竟然能有此番见闻,难道这就是我元神之相的仙人感应?”
就在刘迁不住感慨之时,他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大人,这是您二位的二斤野豕肉、一斤烧饼和一壶美酒……”
“雷师,经过您的悉心教导,我今早终于从锻体修为突破到了气血修为,这气血之妙果然非凡……”
“你一十二岁修炼,能在六年多的时间内修出气血,也算是资质不错了,但你千万不要好高骛远,气血之根基还是在于形体,提升气血修为的同时,可别忘了继续提升‘锻体’修为啊!”
“雷师放心,您已经是‘精血’修为,仍是每日不停地锻体、凝练气血,我自然不会忘了根本……但我还是有一件事情想问过雷师,这男女之事,到底对我等的修炼根本影响如何?”
“你小子刚练出气血就想着男女之事,真不怕修为倒退吗?”
“雷师,您也知道我家就我一个独苗,这传宗接代之事落在了我的头上,我也没有办法……事关孝道,还请雷师指点一番!”
“民生于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既然你搬出来了你的父母,那我这个做老师的就教你一招。”
“众所周知,气血共有四个阶段,分别为气血如潮、气血如虹、气血如龙和气血如汞。”
“按理说你需要到达气血如虹之后才能行男女之事,但只要把控得当,气血如潮阶段亦是可行,只需你在气血涨潮时行事便可……”
“原来竟是这般!”
“你小子可别想的太简单了,须知涨潮落潮并非你我所能控制,切记、切记,落潮时千万要停下来,莫要为了一时欢愉而倒退了身功的修为!”
“……”
刘迁听着耳边的谈话,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雷师本名雷被,乃是父亲刘公干手下门客之中最有才能的八人之一,门人弟子称其雷师,其他人则是称其雷公,领藩国的郎中俸禄。
刘迁虽不是雷被的正式弟子,却也在雷被手下学习身功和剑法……他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雷师,竟然还身怀“房中秘术”,这就让他对雷师了解的更深了一些。
转念一想,刘迁就兴奋了起来,此时的雷师远在相距此处三百多里外的阜陵县,他能隔着那么远听到雷师的声音,岂不是正好证明他已经成为了仙人?
想到这里刘迁却是忽然一怔,双眼一闭,然后就猛然睁开了双眼。
入目天色已然明朗,因为他还未起床的缘故,遮挡阳光的窗户还未打开,他也分辨不了现在已是几时。
“现在已经是几时了?”
“少君,现在已经是辰时七‘大刻’了。”
辰时七大刻……近日都是卯时六大刻左右日出,若是金玲儿在日出后起床梳头,我之“逍遥游”也才过去了一个时辰左右,一个时辰行进三百多里,果然是神仙手段!
据刘迁所知,汉庭最快的战马一个时辰也只能跑百多里远,燕雀一个时辰也跑不了三百多里,或许有着“鸿鹄之志”的鸿鸟,才能有如此急速。
想到这里,刘迁不由大喜道:“我已经以《枕中鸿宝苑秘书》修炼成仙,快去备车马,我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
舍人大骇之后,只觉少君要么是睡糊涂了,要么是发癔症了,但是不管少君如何胡闹,身为舍人的他都得领命,口中恭敬称是之后,就向着门外快步走去。
很快,湿了鞋的舍人站在门外汇报道:“属下已经通知了仆、洗马等人,少君移步门外便可乘坐车驾。”
寻常时候,马匹也要吃喝拉撒睡,所以想要用马车,还需要临时整备。
听到这句话,刘迁却是抬头望向了煌煌大日一眼,然后摇头笑道:“我若是如此着急前去见父亲,定要因为‘大张旗鼓’而被父亲指责失了修养,既然我已成仙,又何须急于一时,待父亲从官府回来,我自然也能将此事告之。”
舍人不由一怔,刚才他还以为少君睡糊涂或发癔症了,此时却见少君不仅思路条理清楚,连气度神色都不同以往……难道少君真的成仙了?
舍人再次领命之后,就向着大门外走去,当他来到大门口之时,不远处的马厩内便驶出了一辆马车。
二黑马皆是皮毛油光发亮,马匹系黑、赤、青、白、黄五色彩毛毡,腹带颈带,马车伞盖高大尚玄,除了有二仆一左一右随车而跑动,亦有一人站立在舆和轼之间驾马而行。
“洗马,少君不欲外出,还请你们把车马驾驶回去吧!”
“舍人,先是备马又是不欲外出,不仅白跑一趟,等会回去还得清洗车马……昨晚头顶炸响的雷声本就吵得老子没睡好觉,现在你小子又来消遣老子?”
“洗马,少君不发话,我怎敢胡乱传话,你们先回去休整,或许今晚就有大消息传出呢!”
舍人不明不白的一句话,反而让驾马的三人面面相觑起来,还没到傍晚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府。
当刘迁的父亲刘公干从车驾下来之时,就有机灵的人上前恭贺了起来。
“主君,少君今日一觉睡到辰时七‘大刻’,共睡了六个时辰,此乃四年来少有。”
“主君,少君醒来后似乎有所得,他本欲驱车见您,但我等备马到门外时,少君却改了主意,可谓是遇事不慌,沉着冷静!”
“主君,少君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修炼命功和身功,反而在房内看书,一举一动似有超凡脱俗之感。”
刘公干面色红润、须发半白,手中拿着一卷竹简,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他听着一路的言语,心中不由升起了好奇,于是他示意不用通传,只身走向了刘迁所在的书房。
此时正是太阳西下之时,傍晚的天空并不阴暗,而是有一种明丽的蓝色,群山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恰有一道光芒如虹桥一般从晚霞中飞入书房,使得那手持竹简的少年身上多了一层神秘光晕。
“吾儿自十一岁半起,就少了一些儿时的‘灵气’,今日却有如此气质,莫非他的‘先天一炁’未曾因化分‘阴阳’而消失,而是在‘逍遥游’之时迷途未返?此时‘元神’归来,以至于‘性功’有成?”
“身功”修精血,“命功”修元炁,“性功”修元神,此时的刘公干已然是元神第八重天,意念一动就开始探查刘迁的元神。
他的眼中忽的有夷然之光闪烁,然而他看了好一会,却根本没有任何异常,他只能摇头暗道:“或许是我想的太高了,吾儿还未有‘元神之形’。”
刘公干向后一退,来到了阴影之中,恍惚间似有神而灵之,然后虚空之中就传来了一阵阵希不可闻之声。
“吾儿刘迁,吾儿刘迁,吾儿刘迁。”
刘公干喊了三遍刘迁的名字,三遍之后却根本没人回应。
“所谓有一而有气,有气而有意,有意而有图,有图而有名,有名而有形,有形而有事,有事而有约,约决而时生,时立而物生。以我天资,也是修炼至虚岁十七才有‘元神之名’,看来又是我多想了。”
一念至此,刘公干就没有继续探寻下去的心思,迈步就走进了书房之中。
“迁儿,今日到底有什么好消息?”
刘迁经过一整天的沉淀,已然从容了不少,然而说到底他还是一个虚岁十五的少年,听闻父亲刘公干询问后,虽然面色平静,但嘴角却不由泛起了笑容。
“父亲,我元神成仙了!”
元神成仙?
元神成仙!
刘公干先是一怔,然后面色就逐渐严肃了起来。
“迁儿,为父今年虚有五十二,苦修‘性功’已有四十五载,且不过是元神第八重天,你一个虚岁十五的少年,就妄想着跨入元神第十重天成为仙人?这已经不是好高骛远,而是弄虚作假自欺欺人!”
刘迁却是神色不变,然后坦然自若道:“父亲,今早我就在梦中看到了我的‘元神之相’,其高耸如绝峰,广大如平原,煌煌如大日,可谓是玄妙非常!”
刘公干面色凝重,然后绕着儿子刘迁走了一圈。
“迁儿,你身上既无妖邪之气,又无巫蛊之术的痕迹,莫非……你是在修炼中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