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新书求一切)

一日后,太白县城,县令梁珩正在县衙后亭静坐。

他乃梁兴的侄儿,今年不过才二十二岁。

梁家原本不过是关中二流豪强,却出了个梁兴,短短十年间便成为关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据说这梁兴疏财仗义、喜欢结交各路朋友,早年间行商塞外,常游走于羌人部落之间,与不少羌人部落的头领都以兄弟相处。

当年黄巾之乱并未过多殃及关中,却也让关中地方势力并起。

待到董卓挟持天子归长安,关中各方势力偃旗息鼓,暗中却不断扩充自己势力。

随后董卓被诛杀,李傕郭汜之乱再起,这时的关中,便是兵强马壮者才有生存之机。

早已经营多年的梁兴趁势而起,靠着从羌人手里购置的良马,以及一支精锐骑兵。

轻而易举便夺取四县、站稳脚跟,同关中其余九家大姓分庭抗礼。

梁珩作为梁兴的侄儿,也颇有些治理才能,短短三四年的时间,便将太白县治理的服服帖帖。

他在对待地方豪强上,同其他地方官并无不同,除去拉拢以外,便是暗中警惕。

一方面尽力控制盐铁等物,一方面又要尽量安抚豪强,让他们乖乖交上赋税钱粮、征发劳役。

当得知枣林亭有伙强盗,攻破了郑绯郑老公的围堡后,梁珩第一反应不是派兵去征讨,而是想着若是郑老公死了,其名下的土地该如何分配。

强盗若是识趣,自然抢完财物便离开,余下的土地便成了无主之地。

梁家可以趁机从中拿一部分,却也得同枣林亭余下几家豪强商议,否则免不了互相扯皮。

还有此番强盗攻破围堡,对地方豪强即是震慑,对他这个县令也是个难题。

若是县里没有任何举措,那么威信必定受损。

如何取尽利益而避开其害,这让梁珩反复思量。

案牍上正烫着一壶酒,随着水汽弥漫,酒香也被激起。

梁珩用小酒升打了一杯酒,缓缓倒入杯中后举起微微一抿。

喝完一杯温酒,梁珩心中有了主意。

“此事却也简单,郑老公不论是死是活,此番其围堡一破,宾客徒附定然是作鸟兽散!梁家不必亲自出面,只需鼓捣枣林亭其余三家豪强,便足以让他们群起而分之!几家暗中又不服气,为了公允,必定请我梁家出面立约!”

“如此一来,梁家可安然拿到属于自己的一半,余下一半便让三家去分!想必这般安排,三家都不会有异议!”

“只是这伙强人,不过是一群外地来的商贾,怎就攻破了这豪强围堡?若是他们早早离开也好,只需像模像样追击一番,再派兵杀一批乱民,便足以给枣林亭的豪强一个交待!”

“可……怕就怕这伙人来者不善,钻入太一山中,在这太白县境内伺机而动!如此一来,本县必定疲于奔命!豪强恐慌,必定怨恨本县,离心离德便是早晚的事!”

梁珩小声嘀咕,拿着酒杯盯了一会道:“但愿这伙强人抢完就离开太白县,若真是来者不善,也只得上表叔父,让他调来一千精锐骑兵,速灭这伙强盗!”

拿定主意,他将酒杯轻轻放在案牍上,让下人去叫县慰王喜前来。

话音刚落,王喜却匆匆忙忙的从前院走了进来。

“县慰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

王喜行礼道:“梁大人且先听我说,县衙外有人求见!”

“何人?”

“姓杨,名敬,字成修!拜帖上写着,乃是弘农杨氏。”

“这倒是个大姓,来太白县游历的?”梁珩不以为意。

王喜拱手道:“来赔罪的!他便是那伙外地商贾中人!”

“攻破郑绯围堡的那伙?”

“正是!”

梁珩刷的站起来,拧眉道:“这厮来赔罪,作的是何打算?”

“不知,但这厮带了不少钱粮,说是要相赠于大人!”

梁珩踱步一二,不由笑道:“让他进来吧,提醒下人都客气些,不能让人看轻了咱们关中的门风礼俗!”

…………

杨敬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县衙内院。

他心中有些惶恐,暗骂颜少君面似忠良,实则内里奸诈无比。

此行让他来贿赂,稍有差池怕是要被县令给扣下。

可他又不敢不来,诚如颜少君所说,这件事他脱不了干系。

若是他举家还想保全,便只能来试探一番县令的口风。

真要闹的颜少君裹挟民众,动荡关中,他杨敬的大名,怕是要响彻天下,届时他便是以死明志,也难逃汹汹舆情。

好在弘农杨氏的身份加持,外加他身份乃是前来拜访的客人,梁县令倒是不至于砍了他。

杨敬一边想着一边低头走路,下人停下他还未停,竟是撞了上去。

噗嗤——后边随行的丫鬟忍不住笑了出来。

杨敬老脸一红,抬头才发现,内亭早有一人在笑望着他。

他扶正铜冠,遥遥一礼。

亭内那人也忙行礼,短短七八步内,竟是行了三次礼,换了三次礼。

待到靠近后,亭中的梁珩直接握住杨敬的手,开始握手言欢。

两人交换一些基本情况,诸如家里几口人呐,姓甚名谁字啥呀!

如此了解一番,还要问一下兄弟有什么志向,曾经做过些啥,认识谁,老师是谁。

杨敬作为常年“混”迹于世族之间,游走于同宗主脉之间,对于这一套自然手到擒来。

他见到梁珩年轻,又早已经是县令,便知道这类年轻人多少气盛加自负。

所以……当然是紧着舔呐!

一番客套,两人终于列席坐下。

杨敬感慨道:“不成想,区区太白县,竟还有梁贤弟这等知书达礼之人,如此看来,之前倒是我小瞧了关中风物!”

这话明贬暗褒,梁珩听后颇为受用,虽面色如常,却也嘴角露笑道:“杨兄谬赞了,关中毕竟不比中原,大姓也多是军头出身!加之多年动乱,早已荒废了经书学问,废弃了宗法礼俗。”

“贤弟此言差矣!”杨敬认真道:“依我之见,中原所谓风尚,早已是繁文缛节,不似关中敦厚务实!我此行一路自弘农至关中,便深感关中淳朴,不似中原虚荣!”

梁珩淡淡一笑,不再过多谦虚,反问道:“杨兄如此说来,倒是让我想起礼经中那句听于无声,视于无形。我多年苦读,仍难解其意!请问杨兄家中所传何经,可否替我解答一二?”

杨敬捋了捋胡子,这就属于他的业务范围了。

“不瞒贤弟,杨氏所传有三经,一为诗经,二为论语、三为易经。贤弟的疑惑,我倒是可以解答一二。”

“哦,但请赐教!”梁珩忙告礼请教。

杨敬捋着胡子问:“贤弟对这话作何理解?”

“听于无声,视于无形。我认为这便是说,要从别人无法察觉处,找到别人看不见的道!”梁珩认真道。

杨敬听完后,哈哈大笑着摇头起来。

“贤弟领悟错了,我十二岁时,曾听家师,也就是我叔父杨宏讲过。这还应当是能在无声之中有所听闻,能在无形之中有所察见。何意呢?”

杨敬摇头晃脑道:“这便是说,无声之中自有天道,无形之中亦有天道!世人所琢磨着,不过是物、事、人,然天道昭昭,天道处处皆在,便是处处都有学问!而无声、无形,引证到德行之上,便可以慎独解之!引证到孝悌伦理上,便是说君主在无声、无形中,要能体察民间疾苦,臣子在无声、无形中,亦是应当努力鞭策自我…………”

“好!好!好!”梁珩把案牍拍的作响,拍案叫绝道:“若非杨兄指教,我一辈子都不能知晓这般道理!”

梁珩是真的高兴,这年头对经书的理解,并非主观理解即可,还得有大家注释。地方大姓的经书传家,便可理解为垄断了学问的解释权。

杨敬虽是个破落户不假,可人家真学过一些,便是靠着瞎编,也能糊弄到一群读书人。

“我们杨氏一家之言而已,贤弟还需自我再领悟才是!”

“一定!一定!来,杨兄请!”梁珩举杯道。

杨敬饮完一杯,觉得这梁珩是个讲道理的,又拿了学问,接下来应当会好说话。

“那杨兄,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这又该作何解释?”梁珩兴致颇高。

杨敬咳嗽一声道:“贤弟呀,学问不是一日之功,今日我来找你,却也是有事相求!”

梁珩脸色微变,复又一笑道:“杨兄的人灭了枣林亭的郑绯,这事我已知晓!”

“哎!”杨敬悲痛道:“我本是同那郑老公约定,购置一片土地以建造一家造纸作坊,奈何这郑老公贪婪成性…………”

杨敬将前因后果道出,这番话当然是颜政教他说的,隐隐将自己弄出了迫不得已为之。

梁珩听罢点点头:“既如此,此獠确实过分!只是杨兄占据围堡,是作何打算?”

“不瞒贤弟,我欲在关中立足!”杨敬拱手道:“中原战乱频频,杨氏有意让我避祸关中!既然事已至此,请求贤弟宽容,让我在枣林亭立足!”

“如何立足?”

杨敬继续道:“郑老公的围堡土地归我,但一半的田租归贤弟!贤弟只需支持即可,我保证每年赋税征役不减!另外,这次我带来了二十万钱,二十车粮食,这想必是郑老公鱼肉乡里所得,今悉数充公!”

梁珩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望着一脸诚惶诚恐的杨敬。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杨兄可知,征役乃是如何收算?”

“贤弟说如何收算,便是如何收算!”杨敬颇为上道。

梁珩哈哈一笑:“杨兄不必如此,这征役其实也简单,我每月会给各地摊派铁矿,让他们替我打造成堪用的铁条,而后再收上来,这是征役的大头。其次还有箭矢和弓,一般一年每家出三把弓,箭矢的话一个月一千支!”

“杨兄要想立足,我自然无话。可还得让枣林亭其余三家服气,若是你承诺枣林亭需要的征役,你负担一半,铁多增一倍,一切便都好说了!”

“铁多增一倍?”

“没错,枣林亭每月要交一千斤铁!你若是每个月交两千斤,便什么都好说!其余三家,也会默许你在那里安稳立足!”

杨敬想了想,出门时颜政有言在先,无论是何条件都可以谈,反正要尽量争取时间。

“可否少一些,只一千斤?”

梁珩摇头道:“非是我为难杨兄,若无两千斤的魄力,何以让枣林亭其余三家服气?毕竟杨兄要的,可还有郑绯的地!”

“可否容我考虑两天?”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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