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官贾元春(下)

翌日,卯时方过,天色麻麻亮。

大明皇帝及文武百官,已经开始在奉天殿上早朝。

慈庆宫。

朱逢春躺在床上,嘴角弯起,做着美梦,不时发出一声渗人的怪笑,连窝在被褥上的黑猫都吓跑了。

未几,魏安轻手轻脚,点燃油灯,望着横睡在床上的太孙,面带豫色,思道:太孙太累了,要不让太孙多睡一会儿?

但看了看不断亮堂的天色,还有太孙昨儿夜里的嘱托,魏安到底不忍心打搅太孙的求学之心,最终目光坚定,凑近小声道:“殿下起床了!”

“哎呦!”

谁知这话语一落,魏安就被朱逢春的一个兔子蹬,给一脚踢飞,来了个后仰倒地。

幸好宫舍里的地板,都是木地板做的,要是石板铺成,魏安此时后脑勺,说不定已经见血了。

魏安揉着后脑勺,从地上爬起来时,正巧朱逢安醒来,揉了揉朦胧睡眼,看着魏安模样,打着哈欠道:“小魏子,你怎么摔倒了?”

“回殿下,奴婢脚滑了,自己摔倒的!”

魏安忙应声,心里却在嘀咕:以前听内书堂的公公讲课,说那魏武帝曹操好梦中杀人,不曾想,太孙梦里好蹬腿,以后要防一手啊!

朱逢春倒没注意小太监的脸色变化,虽然有些起床气,但嘴上却道:“几时了!”

“回殿下,卯时了!”

朱逢春瞪着猩红的眸子,心里直骂娘,太阳还没出来,更未到日上三竿……谁起的这么早?

但随之,朱逢春变了个脸色,努力让自己振奋起来,一种视死如归之气魄油然而生,从喉咙里吼出:“卯时好啊!小魏子你做得对,以后记住了,要比卯时早一刻钟,将我叫起来,本殿下以后要每天闻鸡读书!”

魏安一听,面上愈发敬佩,不装了的太孙,才是真正勤奋的太孙!

他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合格的工具人!

“殿下用功起来,皇上和皇后知道了,一定很开心!奴婢服侍殿下更衣!”

“好啊!”

两刻钟后,三下五除二,穿衣洗漱好的朱逢春,先是沿着宫墙小跑了一圈,略微有些出汗后,才接过魏安递来的水碗。

魏安同时凑近道:“殿下放心,奴婢试了,没毒!”

朱逢春赞许的看了眼魏安,这小魏子很有眼色,也有胆色。

但水碗刚送到嘴边,朱逢春就停了下来,狐疑地看向试毒的小太监。

魏安见此,忙指着案桌上的小碗,道:“奴婢是用这小碗试的!”

朱逢春闻此,点了点头,咕噜噜灌下肚子。

这几日多吃青菜,多喝水,就算身体里,还残留的些微毒素,也该排的差不多了吧?

记得那夜醒来,水碗里的毒水,应该只喝了一口,中毒尚不算深。在此之前,也许是原来的“朱逢春”有点敏感体质,身体耐受差,晕了过去,才便宜了他。

少许,等来到宫院内,放好的桌凳前,朱逢春看向桌子上摆放的笔墨纸砚,还有一本泛黄小册子,即便能认识上面的繁体字,他仍装成“书认识我,我不认识书”的模样,还故意把书册拿反过来。

“小魏子,这是什么?”

魏安看到这一切,心里对自家太孙,那是越发同情,要是太孙跟正常皇孙一样,从小读书,此时该早就学《论语》了,何须他一个阉人偷摸着教授。

魏安将书册拿正,指着上面三个繁体字,躬身道:“回殿下,这是《三字经》,今日奴婢先教殿下学习前面几页!”

“好啊,好啊!”

朱逢春一脸迫不及待,但脑海里,早能将《三字经》倒背如流。

“殿下请跟读,人之初,性本善……”

朝阳初升,当王皇后身边的主事老宦官冯介带着宫女小太监,到来慈庆宫的时候,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冯介年有五旬,早于王皇后嫁给当今万岁爷之时,就跟在王皇后身边处事,算是其中绝对心腹。

当年朱逢春养在王皇后身边,冯介也属于看着朱逢春从婴童渐渐长大。更明白当日送来慈庆宫时,皇太孙是真的疯傻,绝对不是简单的装傻。

后面怎么无声无息开窍,又瞒了旁人这么久?

这些都不重要,适逢朝野风起云涌,重要的是大明天子百年之后,皇太孙在皇后手里之作用……

“你们都看见了,殿下勤奋好学,以后跟在殿下身边了,都好生伺候着!”

“是,冯公公!”

作为宫中大太监,还是皇后亲信,一应宫女和太监,都不敢对冯介不敬。

而冯介在宫里,素有“笑面冷手”之称,人前笑嘻嘻,背后死在他手里的内侍,不知有多少。

皇宫本就是个脏水池,没有脏多少,只有谁比谁更脏!

冯介见此,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官,脸上浮现起招牌性的笑容,道:“贾女史乃名门贵女,以‘贤孝才德’进入宫廷。今儿嘛,情况特殊,依皇后娘娘懿旨,暂由贾女史具体负责教导蒙学事,这里却是有劳了!”

这里的“贾女史”,正是来自神京荣国府,乃荣府二老爷贾政与王夫人所生的嫡长女。因生在正月初一,元日之时,故名“元春”。

贾元春今年虚岁才十四,长着一张鹅蛋脸,肤如凝脂,灵秀若仙女下凡,虽年弱未长开,但初见就是一个美人坯子。

生在贾府名门,因选秀之事,入宫之前,元春便记得奶奶史太君和母亲王夫人所言,谨言慎行,此四个字。

贾府知选秀不可违,为了让元春当上女史,甚至走上宫中高位,私下里,可是给那管事的淑妃塞了不少银子。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慈庆宫囚禁着皇太孙,形同冷宫之所,元春被安排此地,亦形同打入冷宫。

便是皇后,乃天下之母,其中一言一行,又岂会那么简单,这些举动,未尝没有敲打贾府之意……

于此,宫廷的恩怨情仇下,元春不知不觉,也卷入其中。

而元春年弱,也知道皇命不可违,她低着螓首,美目盯在地面,谨慎小心道:“不敢劳公公如此夸赞,能让元春来此处事,乃是皇后娘娘之信任,元春谢皇后娘娘恩旨!”

冯介见此,脸上笑容越发浓郁,意有所指道:“不错,是个聪明人,能记得娘娘的好就对了!不过啊,有时候聪明人在这宫里也活不久,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