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庆宫。
忠顺王的寿宴,午时摆设,未时开始,申时结束。
由于要提前赶去贺寿,所以,朱逢春跟着平日上课时辰一般,一大早起来后,穿戴整齐,于卯时正刻就往宫外走了。
这次出的宫门,依旧是皇宫日常进出的玄武门。
一到宫门外,负责监督的宫监,身着蟒服,拿着拂尘,老早于马车畔候着了!
宫监一侧,乃是穿着飞鱼服,负责护卫安全的锦衣卫!!
“拜见殿下!”
朱逢春刚出了宫门,来到马车畔,众人就纷纷见礼。
话说今儿,朱逢春穿的是常服,因未加冠,头发用玉簪扎着,披在脑后,加上大半年来,身高猛涨,旁且看去,当真是一个俊朗的大明美少年!
“不用多礼!我记得你是坤宁宫的,在老冯手下做事?叫小德子?”
朱逢春两手虚扶,脸上带着柔和笑意,将太孙的宽厚仁义,展现无疑。
原本躬身回应的宫监,闻此表情一滞,偷瞧了眼太孙,嘴角抽了一下,低声道:“回殿下,奴婢是冯公公手下,不过,不叫小德子,叫小成子!”
朱逢春丝毫没有记错人名的尴尬,他瞥了眼宫监,又看向这些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颔首道:“哦,小成子,还有诸位,这次路上就有劳了!”
尽管近两甲子以来,锦衣卫被拆分削弱,但其核心,仍旧是皇家最信任的安保机构。
见皇太孙如此态度,十余名锦衣卫成员,无不受宠若惊,连道“不敢”。
但紧接着,在朱逢春示意下,魏安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各一百两,临前分别向宫监小成子等人手中塞去。
“殿下,奴婢们不能收啊!”
小成子见此,面露难色,忙弯着腰道。
霎时,朱逢春脸上笑容消失,迈步临近后,一只手将这太监给提了起来,变得凶巴巴道:“好啊,本殿下的面子都不给,你找死吗?等回宫了,我让老冯把你扔到城外乱葬岗,你信也不信!”
这一幕,看得随行的锦衣卫们,面面相觑。这太孙方才莫非是装的?活生生一个欺男霸女的皇家恶霸啊!
只不过,注意到皇太孙气力之大,一应锦衣卫练家子,无不惊叹有加。
“是……是殿下!”
等被吓唬到的小成子,被迫收下银票后,其他人才学得有模有样,大大方方揣到了口袋里。
“谢殿下!”
见此,朱逢春面上重新换上笑脸,“都是给兄弟们买酒喝的!不过,我早上没吃早食,去王府前,准备品尝下临街美食,也就耽搁一会儿,没问题吧?”
原来太孙是想借出宫的机会,于宫外溜达!
那叫小成子的宫监,还有锦衣卫们,顿时有所明悟,宽心下来。
宫城是一堵墙,日常出宫的龙子龙孙,哪个不想四处转转?
接多了皇家护卫的活儿,他们也都见怪不怪了,只要不惹出大乱子就好。
见众人恍然大悟的表情,朱逢春心里也是一定。
他始终信奉一个道理,能用简单粗暴方式解决的问题,万不可用复杂法子,那样出错率及意外会更高!
恩威并施,且更妥善。
至于此间创造之机会,于旁人看去,只是少年人的新奇和好顽,谁会想到,他一个十岁的皇太孙,竟已在宫外有了这么多布局?所谋其他?
负责护卫的锦衣卫大汉,为首之人,长着络腮胡子,于心底思索了片刻,抱拳道:“殿下若想尝尝美食,自无不可,但其中安危重于泰山,小人等不敢大意!小人记得,靠近忠顺王府一畔,五城兵马司边缘,麻顺胡同里,美食倒也不少,其中治安良好,殿下可去此地!”
早在前夜,朱逢春就通过宫外早送入的地图,详细研究过忠亲王府周边,并让人给宫外去了消息说明,做好准备。
现在为首的锦衣卫男子所言,那个麻顺胡同,从安全等方面考量,正是他挑选会面贾雨村之地。
这无形的“托”,当得好啊!
“不知足下姓名?”
男子忙低头一礼道:“小人之名,入不得殿下之耳,今乃锦衣卫百户,名叫孔定中!”
朱逢春表现的极为配合,边上停留的马车,边点头道:“孔百户做事细腻,乃有心之人,我记下了!就按孔百户所言,去麻顺胡同吃个早餐!”
半个时辰后,麻顺胡同到了。
因王府就在旁边,加上乘坐轿子和马车的勋贵来往频繁,五城兵马司几乎出动了所有人手,维护治安,确保不出什么岔子。
朱逢春向马车外打量,在看到一叫“常来食肆”的饮食之所后,让马车停了下来,闻着香喷喷的包子味,让魏安去问问可还有包厢。
也就十几息功夫,魏安即小跑着来回话道:“殿下,还有包厢,正在二楼!”
朱逢春旋即同锦衣卫百户孔定中、宫监小成子,各说了两句,让锦衣卫在一楼候着,防止意外,他带着魏安直往二楼包厢而去。
于食肆二楼,最里的一处包厢里,贾雨村一夜未眠,眼睛充血、披头散发,为两个大汉看押,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他望着桌上的小笼包,丝毫没有食欲,确是坐立不安。
从昨日去向几位同僚,递上拜帖,反被拒之门外,而荣国府不确定性极大,即于仕途之迷茫,贾雨村有些失魂落魄时,谁晓得祸不单行,被几个彪形大汉给绑了!
待被带到一个破落院子里,才有主事人相见,说是有贵人请他一叙,有天大的好处予之!
话虽说是“请”,但需要把他绑来?
真是有辱斯文!!
眼下尽管是布衣,然他内心,还是有几分傲气的。
只不过,贾雨村也是聪明人,感受到绑他之人,身上多充满煞气,显然杀过人,遂显得很是配合。他有大志向,欲取功名利禄,更有远大前程,万不可同凶人较劲,因小失大!
识时务者为俊杰。
哒哒!
先是楼道里,传来密集脚步声。
须臾,也就不到一刻钟时间,旁边包厢又传来了敲击声。
那看守他的大汉,径直往左边墙面走去,倾听了一会儿,这才来到面前,抱拳道:“让贾老爷久等了,贵人已至,贾老爷请吧!”
“好!”
贾雨村站起身来,整理了衣衫,他倒要看看,来“请”他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十几息后,当贾雨村走进正对的包厢时,看到于桌案处,坐着的“贵人”后,双眼眯了眯!
此人好生年轻!
朱逢春同样在打量贾雨村,这位红楼里的“大名人”。
只见贾雨村相貌堂堂,气质不俗,且如红楼里所言“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颇为一致。
但人不可貌相,贾雨村看似正人君子,然为权势,其心可不如面上这样!
而这,也是他能利用的部分!
朱逢春大大方方,指了指前面凳子,笑着道:“贾知府请坐吧!介绍一下,我叫朱逢春,来自慈庆宫!这一次呢,也是代表皇祖父来为老王爷贺寿,早知道了贾知府之名,故请来见一见,若有得罪,还请见谅!”
说话的时候,朱逢春特意掀开了外袍,露出了内服里面的龙爪。他没有刻意解释什么,关于其中细节,就由贾雨村自行脑补,才能让自身显得神秘。
而同聪明人对话,亦需直来直往,说得多,遗漏越多,反而会引起对方警惕。
慈庆宫!朱逢春!
连续两个词,传入耳中,贾雨村一时心惊,紧接着,无数疑问涌入了脑海。
皇太孙知道他的名字?
又是怎么知道他回京了?
那些绑他的人,是皇太孙的人?
岂不是意味着,于神京,甚至京外,早有旁人看不到的势力,为慈庆宫做事?
还有,皇太孙让人告诉他,可帮之官复原职,更进一步,是不是意味着朝廷里,同样有不少太孙党羽?
结合这两日所知的宫廷传闻,太孙过去于慈庆宫,可见真是为乾清宫保护,才不显露人前?
以太孙之年纪……这一切的背后,必然有一只无形的手,莫非是皇帝支持?既如此,可见太孙继承大统,或已板上钉钉……
伴随着此间思虑,贾雨村感觉自己已经捋清了一切,随之内心狂喜!
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富贵险中求,若能为皇太孙用之,将来便可为从龙之臣。
什么国公府,岂能有皇太孙这位可能的大明之主,作为后台厉害?
此时此刻,贾雨村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又粗又大的木棍。
什么志向,什么君子气节,全都被抛在了脑后!
经历落魄,为人无视后,他只想寻一根杆子,东山再起,爬的更高!
贾雨村忍住激动心情,深深一礼道:“贾某拜见太孙殿下!太孙殿下见贾某,乃是贾某之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