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养母

“慕白,人无信不立,你可确定身入鱼网?”

李长青脸上的笑容更浓烈,声音越加平易近人,目光亲和得仿若面对挚爱般。

他不在乎自己被李慕白敲诈,可前提是:儿子李易元能够保住尊严和前途。

世间任何事都有代价,李慕白即将失去未来,想趁机敲诈一笔并一雪前耻理所应当。

“口说无凭,我已签书契,有何可疑?”

颜琳琅冷笑。

“好,我这便回去劝你伯母抬轿来此,恭迎王府佳婿回家。”

李长青转身离去,回想曾经李慕白所说的话:莫欺少年穷。

上门入赘,丢人现眼,注定‘穷’一辈子。

“许府已经得到好处,你我却还留在此处,许文义很可能翻脸无情,为许玲玲报仇雪恨。”

颜琳琅和李慕白肩并肩散步于湖畔,很享受这种二人同行散步的氛围,随意找个借口和负心汉聊天。

如李慕白之前所言,许家为了敲诈李家,才会将二人奉为座上宾好吃好喝伺候。

而今,许文义和李长青谈拢利益交换,许玲玲之死官府不会介入。

李慕白彻底脱罪,等于失去利用价值,许文义完全可以卸磨杀驴。

颜琳琅具有上品修为,自然不怕许文义,可关键是她如今必须假装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不能暴露身份和修为,在许文义眼里就如同砧板上任其宰割的鱼肉。

“放心,许文义也想看李家长房的大夫人抬轿丢脸,暂时不会动我。”

李慕白胸有成竹:

“杀了我对他毫无利益,还会把李长青得罪死,好歹是望族一家之主,连这点心胸和信誉都没有,也就没必要混了。更何况,李长青签书契时,不可能这点防备都没有。”

颜琳琅:“许文义就算不杀你,也可以找麻烦为难你,现在我们如同被狼群围起来的羔羊。”

“你怕被他羞辱啊?”

李慕白好笑。

“不是,我觉得应该离开许家,他们看我俩的眼神太不友好了。”

颜琳琅早已注意到,自从李长青和许文义从水榭里谈笑风生走出,旁边的许府下人眼神就变了,再无恭敬,如看蝼蚁,充满轻视鄙夷,还有寒芒杀意。

“很正常,许玲玲再废物,也是望族贵女,他们自然要摆点脸色。”

李慕白一副早已料到的神色。

“我们还可以大吃大喝听曲儿吗?”

颜琳琅这话让李慕白瞪大了眼睛。

“别闹了,人家在办丧事,你还真想坟头跳舞啊?”

李慕白发现女反派有时候真挺会装蠢萌,看起来单纯天真憨憨的,骨子里又隐藏着高高在上的冷傲意味,伪装柔弱书生可真是为难她了,但若非如此,往后的小日子岂非无趣?

“哦,我可不想耍青楼姑娘,主要是怕你无聊。”

颜琳琅透着一股子醋味,烟花女子也没多漂亮,李慕白却看得津津有味,好气哦。

丑女嫉妒啦!

实力果然比不上美貌有用。

颜琳琅虽然总是拿自己日后无敌来安慰心灵,却也明白这是自我欺骗,长得丑的确是寸步难行,至少在勾引男人这条路上太吃亏了。

好烦。

“既然无聊,就来打个赌,如何?”

李慕白停下步伐,目光从水中荷花上收回,期待地看向颜琳琅。

“赌什么?”颜琳琅心有好奇。

“昨日,我和许文义约定此番敲诈李家后二八分利,你猜他待会是否信守承诺?”

李慕白玩味一笑。

“立字据,写书契了吗?”

颜琳琅疑惑。

“没有,只是口头承诺,我表示公子很信任许家主的为人。”

李慕白摇头。

颜琳琅以手扶额。

“你都说他只看利益了,怎么可能有为人啊,肯定不会给你分利的。”

“好,那我就赌他最后会乖乖把利给我,而且比起说好的分成只多不少。”

李慕白可不喜欢吃亏,许文义没资格和他分利,必须全部吐出来。

许玲玲妄想睡死他,不仅要以死谢罪,家族还得割肉出血,乃至拿命赔偿。

否则此事难了。

“赌注是什么?”颜琳琅有些小期待。

“如果我赢了,你对我的父母态度好点,可行?”

就这啊。

太简单了吧。

颜琳琅重重点头:“若我赢了呢?”

“任你提条件,不过别太过分,失身之事我万不可能答应。”

李慕白作出双手抱胸格挡的姿势。

“去,谁想要你的清白啊,我赌许文义至多给你一点点利。若我侥幸赌赢了,你以后对娘亲和小妹她们态度好些,最好也别再凶我。”

颜琳琅目光认真。

李慕白点头,这场赌局别有用意,女反派又识趣地提出了合理的要求,自然没必要拒绝。

这时,许府管家来到两人身边,摊开手掌,现出二两银子。

“李公子,这是说好的分利,老爷令我送来。”

见颜琳琅眼睛一亮,走过来准备接银子,许管家适时翻转手腕,让掌心朝下。

“啪嗒!”

银子落地。

颜琳琅接了一个空。

“呵。”

许管家讥讽冷笑,也不等李慕白两人开口,甩手转身就要离去,态度就像是在打赏乞丐,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和鄙夷。

不久前,这位许管家对两人笑得那叫一个甜,而今仿佛被夺舍了般态度大变。

颜琳琅甚至看到了杀意,许管家极想弄死她和李慕白,只是强忍着没发作。

“慢着,许管家,这分利不对吧?”

李慕白提出质疑。

“恩?”

许管家回过身来,斜睨着李慕白,语气寒冷如冰。

李慕白神色平淡如水:“我家公子与贵府老爷约定事成后二八分利,你却只拿来二两银子,许小姐的命难道就值十两银子?”

“小贱婢,我知你有些身手,否则也没本事害死我家小姐。你现在位于许府,最好管住烂嘴,小心祸从口出。”

许管家直起佝偻的身子,威势磅礴极具压迫感,七品武夫的气息展露无遗。

许玲玲的那几个狗奴才是些练家子,却还未踏过九品门槛,算是不入流的武夫。

李慕白表现出来的实力刚过九品门槛,这种修为放在江湖中虽然可以在小帮小派镇场子,但和望族底蕴比起来就显得不够看了。

在外人眼里,来个八品垫底的武夫就能血虐他,更别提眼前的许府管家乃是一尊下品巅峰的大高手。

没错,在这蓬莱外城,七品可称世间罕见的高手了,巅峰大高手更是稀少,唯有名门望族之中存在着寥寥几个。

别看晋王府里住着数位上品修士,就以为这种强者随处可见,其实放眼整个晋州,也就颜家有二品而已。

菩萨转世,全图唯一,没有任何年轻出家人能与和尚相提并论。

儒圣传人,全图唯一,没有任何年轻读书人的成就比得过颜如玉。

挂逼反派,全图唯一,颜琳琅是大乾境内的最强蛊师。

颜家小妹,古往今来第一武学天赋,大多和她同龄的武夫连六品门槛的尾气都看不到呢,更别提上品了。

这些挂逼妥妥的遭到天妒,故而先知未来里才会出现晋王府惨剧,只为强行将她们的命数转到气运之子身上。

道宗圣子,修魂天赋和魅力这块都已点满,这对别人而言实在不公平,于是乎,先知未来中有了失身破功修为尽废的剧情,强行只剩下区区颜值惊天下。

排除掉挂逼之后,上品修士的数量其实极少,年轻的二品可谓绝无仅有,三十岁之前的中品都是凤毛麟角。

比如放眼整个蓬莱岛,都找不出一个二品修士来,三品即可威震八方。

别说蓬莱岛,便是东海郡,也没有二品修士。

那几个三品武夫无一不是年迈的老不死,根本没有年轻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突破门槛踏入二品。

二品修士。

超强大,极稀有。

若非有王朝天威压制,李慕白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横扫东海郡蓬莱岛所有上品高手,半点不吹嘘。

此刻,看到许家区区一个七品武夫在自己面前显摆,李慕白差点憋不住笑,如同遇见蝼蚁对真龙咆哮,别提多逗了。

真想一巴掌拍死对方。

李慕白没这么做,有时候克制也是种修行,冲动莽夫注定无缘长生,靠蛮力解决问题太蠢了。

二品隐士,单挑厮杀的确牛牛叉,可还不是被人绑架、强迫入赘。

单体战力再强,也难以比肩群体的力量,便是天下最强也一样。

实力绝对无敌之前,行走江湖得多用脑子,否则容易早死。

“立刻捡起来!”

许管家盯着颜琳琅,踹了一脚地上的银子,用出命令的口吻。

这行为,如同贵人戏弄乞丐,充满羞辱意味。

李慕白无动于衷,也不生气,想看看二品蛊师颜琳琅是否愿意在七品蝼蚁面前忍辱折腰。

“好的。”

颜琳琅赶紧蹲下,像见到宝贝似的抓过二两银子,模仿说书先生所讲某个故事中的男主,在脸上挤出激动笑容。

那说书情节是:男主遭人羞辱,为了后续利益,暂时隐忍陪笑。

耶!

我赌赢了。

颜琳琅心中欢呼,满脑子都想着让李慕白履行承诺,压根没在意什么羞辱。

呵呵。

李慕白表面愤然,心中好笑,这玩意是女反派?

掉价,太掉价了,完全没有反派逼格喽。

真像一条狗。

“哼!一个没有未来的卑贱之人,现在还能活着完全是老爷大发慈悲,劝尔乖乖识相。”

许管家满意嘲笑,收敛气势,转身走人。

“说话算话哦。”

女反派朝着李慕白摆出一个‘耶’的手势,晃了晃银子,眼中都是期待。

“我输了。”

李慕白摇头苦笑:

“此番父母如果相安无事,我与你家的恩怨可以两清,再无报复之心。”

“真的?”

颜琳琅更兴奋喜悦了。

“立字据按手印?”李慕白挤出君子笑。

“不用不用,”颜琳琅摇头,“许家重利轻情,你和他们不一样,我相信你的为人。”

不远处,许文义和长子看着这边,目光充满不屑。

“两个傻子。”长子冷笑,“父亲,我许家这次丢了脸面,你何必再留着他的狗命?”

许玲玲好歹是望族贵女,却被人当街杀死,事后若不报复,有损许家威严。

然而,许文义和李长青却协商好了:许玲玲死有余辜。

长子觉得许家颜面尽失,特别想弄死李慕白,以泄心头之恨。

反正敲诈已经结束,好处全部到手了,李慕白自己作死赖在许府,意外身亡也怪不得谁。

即便不能弄死李慕白,至少也要把他打残弄废,一个准赘婿变成瘸子乃至太监也无所谓吧?

长子眼中涌现毒蛇般的恶毒。

许文义摇头:“玲玲先违法犯罪,被杀也是理所应当,我们不算丢脸。”

“可是,即便玲玲有大错,该死者也是李慕白这个狗东西。”

许家是望族,欺负别人天经地义,岂能被反杀?

不能忍!

必须报复。

“别急,很快李府会比我们更丢人,留着这只狗有利无害。”

许文义饶有兴趣地盯着不远处的颜琳琅。

“虽然不能杀狗赘婿,但他身边的贱婢实在碍眼,孩儿请求将其剥皮抽筋为玲妹报仇雪恨。”

长子跃跃欲试,手中早已备好小刀,脑海里浮现出各种折磨女子的画面。

“谈买卖讲究信诺,我们刚收了李长青的血肉,没必要逞一时之气。”

许文义冷笑:“至少等两人离开许府再说,区区一只赘婿身边的狗,你以后有的是机会处理。”

“好,孩儿再忍忍,让那小贱婢再苟活一段时间。”

过了会,长子似想到什么,忍不住道:

“父亲,这只狗是李易元唯一的前途希望,我们何不再敲诈一笔?”

李长青之所以妥协送利,只因不愿李慕白沦为戴罪入狱,名声受损。

镇海王府可不会招收一个杀人帮凶当赘婿。

婚期将近,若是李慕白认罪,便可能在衙门大牢里住到李易元入赘之日,从而间接毁掉李家长房的年轻天才。

而今,虽然许玲玲之事已了,但李慕白还在许府,许家完全可以再制造一起杀人案,事后继续胁迫李长青割肉出血。

“糊涂!”许文义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长子,“李易元固然是李家长房的振兴希望,李长青也愿意为了儿子付出些代价,可凡事都有个度。”

“如果我们太过分,超过李长青的承受极限,你以为他还能忍?”

长子不甘心:“先试试,若事不了成,也不吃亏。”

许文义真想给儿子一巴掌:“李长青又不是蠢货,今天割肉与我时就已经做好了防备,我若贪婪无度,不但无法得到更多,吃下的肉还须如数奉还吐出来,你别把名门家主当成白痴。”

“而今我非但不能再利用李慕白喝李家的血,还要防止他胡作非为再行敲诈本家之举,至少在许府之内必须保证他顺着李长青的意。”

长子恍然:“原来如此,父亲你应该早点和孩儿说啊,谁知道李长青是个老狐狸。”

许文义很想拂袖而去,心中庆幸自己儿女不止一个,否则得被蠢货气死。

“你也不必遗憾,此番李家替赘之事让我们许家吃到了肉,其他名门望族若是得知真相,岂能甘心?”

许文义露出若有期待的笑容。

长子道:“父亲打算让李家替赘之事天下皆知?”

蠢猪!

许文义拂袖而去。

世间有儒生,书契成桎梏,李长青自然会利用。

许文义早已受制,不可再利用替赘之事为难李府,岂敢违背?

……

李府中。

“什么?”张氏大发雷霆,“好一个小畜生,联合外人敲诈本家也就罢了,竟还要羞辱我这个伯母?”

“吃里扒外,目无尊长,真是该死啊——”

张氏怒不可遏,恨不得生吞了李慕白,小野种居然想让她抬轿恭迎?

抬轿子是卑贱下人才会做的事,她乃李家长房大夫人,岂能屈身自轻!

宁死不愿。

张氏怒气冲冲出门:“我去找他的废物父母,看看他是不是要做不孝子,哼!”

李长青看着妻子的背影,面无表情,问身边的二狗:

“你以为如何?”

“李慕白的确是大孝子,可夫人却一定会被羞辱,屈身抬轿不可避免。”

二狗如实回答。

“若非要避免呢?”

李长青声音平淡。

“难,许家会捣乱,李慕白不愿,某些人也会阻止。”

二狗口中的某些人,是指李家对长房不满的同族,他们而今非常反感李慕白替赘为李易元保住前途。

“既然势不可挡,就让她吃点亏,反正是为了她的宝贝儿子。”

李长青喝了一口茶。

“吃亏有利无害,既可博取同情暗藏警告,也能让二少爷奋发图强,同时还可以拔高李慕白的地位使得王府满意。”

二狗伏地恭身。

“的确,我李家长房的大夫人为了儿子前途,已经沦落到卑微抬娇的地步,凄惨至此上天可见,谁若是再敢从中作乱,就准备好不死不休吧。”

李长青目现寒芒。

……

许府。

李慕白时隔多年再见父母,心中虽无波澜,表面也很平淡。

二老身形矮瘦,肤色暗黄,外貌偏丑,宛若底层的久劳苦农,没有半分名门品相和望族气质。

颜琳琅影后附身:

“娘亲,父亲,孩儿不孝……”

泣不成声。

“你为何回家?”养母问。

“报恩,”颜琳琅根据李慕白的吩咐回应,“师尊有令,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孩儿必须竭尽所能为父母实现一个心愿。”

养父欲言又止。

养母郑重道:“易元是家族的振兴希望,我们希望你替他入赘,你能否答应?”

颜琳琅愣住。

李慕白心如止水,早已先知养母之意,否则他也不会打算以入赘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