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倒霉

许家老太爷名为许卫山，是一名六品武官，在蓬莱具有‘先斩后奏’之权。

而今，许家之所以能稳住望族地位，除了自身人丁兴旺财势雄厚之外，主要还是靠着许卫山的硬实力和关系网。

许卫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平时和许家交好的贵人富户江湖门派很可能立刻换个脸色，万不会记得过去情面。

外城八大望族之一的许家，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其实根本就是个躲在一株大树下偷生的利益群体罢了。

遮风挡雨的大树一旦倒下，偷生之人必定面临残酷的风吹雨打，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许卫山虽然年过六旬，但因为是迈入中品武夫门槛的强者，身子骨一直硬朗健康，比起普通人中的壮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根据许文义的估算，如果没出意外的话，许卫山至少还能稳稳再威风十年不止，年近八旬时气血才会逐渐衰败。

在这十年期间，许家会努力找到替代老太爷许卫山的中流砥柱，延续望族名声和权势关系，保证利益不损。

可现在，意外出现了，令许文义猝不及防，震惊骇然，心中一时难以平静，掀起了担忧的波澜。

不怪他这么紧张，许家可是有敌人的，那群家伙和某些小人犹如豺狼虎豹，时刻盯着他们这块肥肉，一旦抓到机会，势必狠狠撕咬，甚至可能连根拔起。

恍惚间，许文义似看见了家族受尽屈辱的一幕，莫名心惊胆战毛骨悚然，脑袋嗡嗡作响。

但他好歹是一家之主，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慰内心的同时祈祷老太爷没事，表面尽量维持天崩下来我自巍然不动的姿态，目光深邃难测让人难以捉摸。

“行了，收起没用的眼泪，天还塌不下来。”

吩咐阿福暂且退下之后，许文义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什么情绪波澜，给人一种冷静自信之感。

“老爷啊，呜呜……老太爷就在后院，奉天司的大夫……大夫说呜呜……老太爷没救了，让我们准备后事呜呜……”

许文义的夫人陈氏仍在哭泣，甚至更加悲伤惶恐，仿佛受到了巨大惊吓。

要知道，之前听说许玲玲身亡时，都不见她哭得这么凄然无助，由此可见老太爷在家族之中的重要性。

果然很危险！

许文义心中再起波澜，强自镇定，却还是忍不住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发凉额头冒汗。

陈氏的性格他比谁都了解，若非深知老太爷的情况太过危机凶险，刚才绝不可能在管家阿福面前如此失态。

“大夫还说，老太爷中毒受伤时，附近有不少围观者，便是飞鱼卫也难堵悠悠众口。哪怕他们将老太爷隐蔽送回城内，又从后门低调进入许府，都于事无补，外面的豺狼虎豹肯定已经知晓此事，此刻必然在幸灾乐祸磨刀霍霍，只待许家的撑天巨柱倒下，便要来割肉喝血。”

走向后院时，陈氏强忍着眼泪诉说，声音和娇躯都在颤抖，把恐惧担忧写到了脸上。

“老爷，山雨欲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

许文义一言不发，默默前行，很快就见到了老太爷许卫山。

许卫山身长八尺，面如重枣，豹头鹰鼻，膀大腰圆，便是躺在木制担架上一动不动，依旧震慑出气场威势，让人莫名心生畏惧。

“此事绝无阴谋诡计，纯属天降不幸尔，只怪许百护时运不济。”

见许文义过来，蓬莱奉天司的大夫王文海似猜到他想问什么，提前开口堵住话头。

许卫山隶属‘飞鱼卫’，直接受命于镇守大乾东门的异姓王鱼擎苍，故而地位身份明显要高于一般的六品武官和文官，许多达官显贵见了都得以礼相待，轻易不敢招惹得罪，否则便可能有灭族之祸。

飞鱼卫在精不在多，数量不过五百，有两位千护，麾下又各统两个百户。

许卫山正是四个百户之一。

若想担任飞鱼卫百户，光有中品武夫的战力还不够，必须具备一定的特殊本领，智慧也得出类拔萃，可谓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众所周知，人才难得，备受重视，何况还是镇海王的直属亲卫，身份优势可想而知。

因此，许卫山只要在职一天，许家的望族地位便可稳当，就算家中子弟意外得罪内城的某位世家纨绔，也有商量的余地，对方怎么都得掂量飞鱼卫百户的名声。

可若是许卫山废了或离职，飞鱼卫虽不至于卸磨杀驴，却也没必要特意照顾许家，甚至还会坐视仇敌报复许家，态度就是如此现实，特权在手必然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多谢王先生送家父归家，在下感激不尽。”

许文义拱手，掏出银票，上前递出。

“唉——许百户所中剧毒非常罕见，老夫推测应是传言中的南海尸毒，天下能解此毒者屈指可数。”

王文海本来准备转身离去，收下银票后略微沉吟，叹息着多说了些话:

“袭击许百户的孽畜是一头东海鳖妖，不知何故沾染了南海尸毒，许百户猝不及防，这才会不幸中毒，老夫学医不精，对此无能为力。”

“云梦泽鬼医，悬壶海狂医，方丈岛医仙，济世堂医圣……你若有本事请来这些杏林前辈中的一位，或有希望为许百户解毒续命。”

“剧毒虽入骨髓，但只要照顾得当，约莫还有月余可活。”

“此番中毒者不止许百户一人，老夫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叨扰了。”

说罢，王文海再次叹息一声，带人离去。

“天崩了……”

半月之后，许文义颓然地坐在地上，眼中尽是绝望之色。

附近名医皆对南海尸毒束手无策。

许家顶梁柱时日无多。

“鬼医，狂医，医仙，医圣……这些神医前辈何等身份，便是王爷和陛下都不一定能够得见本尊，我许家如何有本事请来啊。”

不久前，许文义还在因割掉李家一些血肉而高兴，而今的心中滋味却是比当时吃亏的李长青悲痛十倍不止，人生大起大落不外乎如此。

李长青的割肉出血还在李家承受范围之内，许家老太爷的身亡对许家而言却是晴天霹雳般的打击，近日许文义听到许多不利消息，某些人已经磨刀霍霍饥渴难耐，就等着时机一到，喝许家的血，吃许家的肉。

甚至于，已经有人安耐不住，暗中在试探了。

昨夜，许家在城外的纺织作坊遭遇山野精怪袭击，原本负责守护的好手全部背叛许家逃之夭夭，没有丝毫防御抵抗，致使价值不菲的丝绸付之一炬。

还有城内的盈利产业，或多或少都遇到了困难，不是客户找茬，就是货源出事。

各种麻烦蓄势待发。

山雨欲来了！

许文义心中愤然，却无可奈何，不论他怎样低声下气求人，都没有用处，许家衰败已成定局。

虽不至于破灭，可是曾经站在高处的人如何能忍受跌倒，谁都希望自己的日子越来越好，从富裕走向贫穷的滋味实在令人痛苦、难受。

在东海蓬莱的疆域之内，谋害镇海王直属的罪责极大，等同于造反谋逆。

因此，少受王朝天威压制的飞鱼卫只要别作死，基本上不会遇到致命危险，受个伤可能都属罕见。

百户的安全更是无虑。

不曾想，竟会遇上一头感染了南海尸毒的东海鳖妖，可谓是倒霉透顶。

“只恨我许家后继无人，近年来若能出一个够格加入飞鱼卫的天才，而今何至于如此被动。”

老太爷日渐虚弱濒死，许文义越加无助绝望，甚至想着把之前从李长青那割来的利益还回去，以求日后李家别来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