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喊冤

武月先疑惑地看向李慕白:“官府拿人总有个缘由,敢问白莲姑娘,贵公子因何入狱。”

“日前,我家公子上街闲逛,被一个叫许玲玲的恶女拦路绑架、意图玷污。”

“光天化日之下,那贱人胆敢当众威胁纵奴行凶,本姑娘忍无可忍,出手甩棍将其打杀,此事究竟谁是谁非,当时围观的百姓皆可作证,公道自在人心。”

“依据大乾律法,本姑娘属于正当防卫,可那许玲玲背后的家族是名门望族之一,除了有权有势有财有面之外,还有一个老不死在飞鱼卫任职百户,因此难免会连累我家公子。”

“随后,许家利用贱人之死,趁机敲诈李长青,得到利益才肯善罢甘休,对官府宣传许玲玲死有余辜。”

李慕白如实回述说,适当隐去私心想法,暂不提及利用替赘报复张氏的相关:

“本以为许玲玲之事已结束,然而,一段时间后,我与公子在李府内别院中闲聊,有个排场很大的女人带着狗腿子走近,自称是许玲玲的金兰姐妹,诬陷本姑娘行窃偷盗,临海县衙署的捕快刚好出现,不由分说就要拘拿无辜,公子挺身而出为我解难,对方便当真放过了我,只是带走公子一人。”

张虚陀冷笑:“临海县衙署位于城南,名门李府则接近内城,两边相隔大半个外城的距离。李府归属近海县衙门管辖,临海县令的手倒是挺长,下属衙役的腿脚更是快若奔马。”

临海县,近海县,皆属附郭县,衙署位于蓬莱外城之内,分管南北两个辖区。

李府是名门大族,地处北边辖区之内,归属近海县衙门管治。

临海县衙更靠近城门,负责管治南城街区,捕快却跑到近海县衙下辖的北城抓人,还掐准时机到达地点,明显是别有用心早有准备。

正常而言,李慕白即便真的违法犯了罪,报案的人应该去找近海县令才对,而非舍近求远通知临海县衙门。

张虚陀了解江州官府的行事方式,若非牵扯利益暗藏猫腻,衙役没可能闲得慌跨区抓捕罪犯。

“可不是么,”李慕白附和药王的话,顺道解释更多前因后果,“多年前,镇海王府与李家定下了一门婚事,而今姓鱼的要求长房二子李易元入赘。”

“李易元武学天赋尚可,号称有武举夺魁之姿,前途无量,有望振兴家族。”

“入赘丢脸,上面弃尊,失去前程,无缘仕途。”

“因此,长房自是不愿李易元上门弃尊,失去未来。”

“奈何王府势大,李家落魄式微,岂敢拒绝?”

“一筹莫展之际,恰逢我家公子回府,李家长房便想出个替赘顶包之策,”

“只因多年前,李鱼两家订下婚约时,并未指明具体由哪两对男女配对。”

“原本,李家各房男丁之中,只有李易元适合婚配,余者或已经成家,或未及弱冠,或离家失踪。”

“可由于离家多年的公子认祖归宗,李家长房便多出一个适合婚配之人,可助振兴天才李易元摆脱入赘之耻。”

“当年,我家公子之所以离家,乃是不堪忍受长房大妇的欺辱,正好遇到传说中的山野闲人入世收徒,便选择辞别父母归隐出尘。”

“此乃不孝之举,父母辛苦生养他,可他却拍屁股走人,失踪多年,音信全无!”

“不久前,我家公子的山野师尊命他出山,归家报答父母大恩。”

“随后,我家公子偶遇了一位擅长推演卜算的高人,得知父母有性命之危,若想逆天挽回,必须舍弃尊严。”

“本以为那卜算高人是江湖骗子,谁知一语中的,我家公子刚入李府家门,便听到了拿他替赘弃尊之言。”

“选择摆在我家公子面前,退一步保住尊严,进一步父母得安,怎么选?”

“命运使然,因果循环,事关父母,或重情孝顺,或冷血忘恩。”

“多年前,我家公子不顾父母之命离家入山,已属薄情寡恩失德不孝,而今若再自私自利守己尊严,非但有违师命,更是如同畜生。”

“然,世间好男儿,谁人愿入赘,哪个不惜尊?”

“按照师命,我家公子回家之后,必须竭尽所能实现父母一个心愿,如此才能了却前尘因果。”

“巧合的是,二老见到离家多年的儿子后,竟是要求我家公子弃尊入赘。”

“天命弄人,运数如此,谁能违逆?”

“我家公子自是宁信卜算,决心顺应,谨遵师命,答应父母,坦然替赘,自弃尊严,以全孝道。”

“临海县令李文兵,与长房李长青素来不合,得知我家公子签下书契愿意替代李易元入赘之后,自然是心有不满意图破坏,勾结外人,派遣衙役,设局拘捕了李易元的前途希望。”

“李府长房废物不堪,无法救出我家公子,本姑娘只得以悬壶之名找上你济世堂药王。”

张虚陀此前没问这些细节,只是听狂医门徒说公子含冤入狱,便直接带着对方来此。

这不是疏忽大意,而是认为狂医门徒既然了解他济世药王的为人秉性,就不可能蠢到以‘公道’二字欺骗他。

因此无需多问就直接来了临海县衙门。

这就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也称:信任。

听了狂医门徒的话,张虚陀深以为然点头,凝声道:“名门逐利,望族轻情,兄弟内斗,着实可笑。”

张虚陀心中好奇:眼前姑娘与李慕白因何相识,目前究竟是什么关系,堂堂狂医门徒怎会愿意放低姿态口称公子?

这属于私事,张虚陀没有多问,待时机到了,自会知晓。

武月先皱眉,再问:“若贵公子真是诬陷冤枉无故被捕,以李文兵的官威和能耐,还不配劳烦姑娘出面来济世堂求助,李家长房自有能力挽救振兴天才的前途希望,此事背后应该牵扯了更有权势的人物吧?”

张虚陀不以为意:“无妨,便是当朝天子皇亲国戚当面,老夫照样能为白莲姑娘的公子讨回公道。”

快别吹牛了!

武月先和李慕白同时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三人闲聊着,已经走到临海县衙署门口的照壁前,张虚陀面露不屑冷哼一声。

临海县衙署,占地百亩,坐北朝南,大小房间接近四百,比一般的县级衙署宽广。

照壁是县衙大门的屏蔽物,长近三丈,高一丈有余。

它有两种功能:一是挡住百姓的视线、避免闲人对衙门内一览无余,起着屏障作用;二是增加官府门面的气势。

照壁南面,绘有一幅如意云纹图,上见倒挂蝙蝠和圣洁清莲。

倒蝙蝠的意思有两种含义:—是县官自诩‘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二是平民希望来个青天大老爷,能为当地百姓造福。

莲花则比喻洁身自好清廉正直,出淤泥而不染,明示县令要执法清正、公道廉洁。

造福百姓。

清廉正直。

观此照壁之意,便知大乾王朝的官府多么懂得粉饰自己,相当会做光辉向阳的表面功夫。

李慕白、武月先和张虚陀皆嗤之以鼻。

“呸!”

李慕白朝着照壁上的圣洁莲花虚吐一口痰。

他熟悉世界观,比谁都了解大乾王朝的情况,更清楚蓬莱官府的真实德性。

皇室败家,气数渐衰。

贪墨横行,廉洁罕见。

外敌虎视,天灾不断。

反派仇国,龙套害民。

临海县令别说造福一方了,少一点鱼肉百姓之举都属难得,压根配不上莲花寓意。

瞧瞧,这种设定,说明什么?

大乾黎民苦皇室久矣,各地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急需天命主角现身,解倒悬之危,缓累卵之急,顺便再说点气派装哔话。

比如: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还比如: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又比如: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当然少不了著名的横渠四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此外也有: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个虽世界没有孟子,没有杜甫,也没有文天祥和张载、秦观,却有‘圣贤古书’、‘叛乱内战’、‘爱国义士’和‘博学大儒’、‘鹊桥七夕’。

总之,主角会偶得这些装哔话,说出来后让世人震惊,并以为是其原创。

这套路就和穷小子偶遇白富美一样,部分男孩幻想过穿越古代说点名言诗词,代入起来也挺有爽感。

李慕白有先知优势,理论上可以提前道出这些装哔句子收获世人震惊,让后来的主角无话可说。

然而,阴间道宗的隐士自私无情唯利是图,还特娘准备勾三搭四、夺人所好、当个死渣男,有资格盗用孟子、杜甫、张载的名言佳句么?

很显然。

不配!

李慕白早就私下试过了,他虽能整点‘曾经沧海难为水’之流的情诗,可一旦有心说出‘天地有正气’之类的浩然诗,便会感应到极其恐怖的毁灭威压席卷而来,不可抗力。

这类似于‘天谴’。

大胆!区区废物男配,也敢抢说天命主角之言?

李慕白那会仿佛听到了鄙视声。

当然了,连女主他都打算截胡,几句装哔话自是有信心拿下。

这个世界的有趣之处便在于此:

其他角色可以夺取男主的机缘!

为何?

既然有人幻想偶遇白娘子报恩,也有人希望穿越古代念诗装哔,自然还有人期待着把主角当韭菜收割。

当主角,爽。

截胡主角,亦爽。

所以,月前李慕白觉醒前世记忆之后,才会对未来颇有信心。

他虽是区区男配,却也有机会享受主角待遇,日后装哔嗨爽不是梦。

只不过,目前截胡时候未到,暂且得忍受男配的苦逼待遇,勉强只能遛一遛女反派玩儿。

“呵。”

武月先斜睨衙门口的照壁,目中闪过精芒,亦有不屑涌现。

当年,武月先被肮脏狗权臣设计陷害,蒙受不白之冤,若非张虚陀出手相助,只怕早已死在朝廷鹰犬的追杀下。

此时此刻,狂医门徒还能找济世堂药王讨回公道,武月先的冤屈却无法申诉,因为栽赃陷害他的权臣地位太高,便是以张虚陀江州大圣人的声望,目前也是无可奈何。

“当今朝廷,奸贼当道,何来造福,何来清莲。”

张虚陀每次看到县衙大门,就会想起自己冤死的父亲,心生怒火气愤不已。

虽然如今他已经报仇雪恨,让狗官付出应有的代价,可是已逝亲人却不能复生了。

鄙夷过后,三人绕过寓意造福清廉的照壁,走向三开两进的衙署大门。

衙门面宽四丈有余,进深接近三丈,头门与照壁间距约莫五丈一尺。

在明间正中额枋上高悬‘临海县署’横匾,头门前地面为青石和卵石铺砌,卵石地面呈八字形。

主体墙也呈八字形,影壁亦呈八字形,处处体现出朝廷官府的气派。

东梢有一架‘喊冤鼓’,是老百姓击鼓鸣冤之处,蒙受不白或遭遇违法时可来此击鼓,县令闻声后自会开堂断案。

谁若是胆敢无故击鼓,县令就会动刑惩罚击鼓人,以遏制无知刁民拿官府开涮的风气。

这个规矩就很有说法了,如何区分遭遇违法和无故击鼓,都由衙门里的人一口决定。

“呵呵,好一个喊冤鼓,无财无势谁敢敲?”

张虚陀目中回忆之色更浓。

当年,他的父亲含冤入狱之后,母亲去衙门敲打喊冤鼓,却被衙役视为刁妇,平白遭受大刑摧残。

“砰!砰!砰!”

李慕白举起木拐,催动法力模仿真气,控制力度连续击打喊冤鼓,沉闷响声传向衙内。

就在此时,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正是陈剑锋和许文义等中毒者家属。

“神医前辈,既然有冤情,就不必浪费时间击打破鼓了。”

陈剑锋等人无视朝廷规矩,直接闯入临海县衙的正门,雄赳赳气昂昂,吆喝着冲向大堂。

“此乃衙门重地,尔等未经传唤,怎敢擅闯?”

衙门中人也是有眼见之辈,见到许文义等擅闯者皆身穿昂贵衣服,腰间束带配玉,便象征性地阻拦了下,说出几句职责所在的表面之话,谁也没有挺身而出动武硬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