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仕途

“药王前辈踢得好，临海县令非但没有造福我等，更是配不上清廉二字！”

又有人开口，只不过这是无声之言，自己都听不见。

临海县令再不堪，他这种无权无势的平民老百姓也没资格评说，事后一旦被人举检换赏，定要受刑入狱，还可能连累家里。

他心向公正廉洁，希望县令造福一方，也支持药王恩公，却没有勇气站出来直抒心意。

不敢！

不敢啊！

万万不敢！

“唉——药王仁心，上尊无道。”

一个瘸腿老人摇头，在心中叹息，同样是说无声话。

他认得衙门口的陈剑锋。

半年前，女儿惨遭对方下药，失去清白。

他来临海县衙门击鼓喊冤，因没带证据，被视为刁民，打成残废。

随后，女儿崩溃，投河身亡。

仇人逍遥法外，自己敢怒不敢言，否则……还活着的妻儿都会被杀！

而今，见到临海县衙门的清廉照壁被毁，老人心中既痛快又无奈，再次回想起苦命女儿的绝望脸庞。

他想说:踢得好。

可是。

怕！

“怎么回事？”

几个衙吏走出正门，看到照壁碎坏，脸色变了变，立刻有人转身去禀报李文兵。

“老爷，此事万万不可深究，药王背后的医圣人情遍天下！若是抓他入狱上刑，固然彰显权威解了一时之气，却毫无实利可得。”

茶室内，李文兵听到下属禀报后，目现不悦，主薄连忙劝说。

“本官晓得！”李文兵脸色阴沉，“他张虚陀没本事与王妃对簿公堂，便拿我临海县衙的照壁出气，简直贻笑大方。”

县丞担忧道:“老爷，药王如此愤怒，若利用名声威望，挑拨民心来聒噪李慕白入狱的事，届时该如何是好？”

主薄摇头:“无妨，张虚陀心有秤杆，也就只会踢个照壁出气。若是不怕被定上反贼之罪，害死无辜导致尸横遍野，大可利用蝼蚁贱民发声。名医再能济世救人，也始终无权无势，肯定不敢与朝廷作对，绝对无法抵抗恭王妃之威。更何况，底层百姓也不是傻子，最多在心里支持恩公一二，表面万不敢与张虚陀闹事求公道，甚至还可能倒打一耙站边恭王妃，曾经有过无数名医遭到恩将仇报的例子。”

李文兵冷笑:“本官乃秉公办事，随便张虚陀怎么闹，自有恭王妃解决。”

……

衙门口，陈剑锋等人见张虚陀杀意可怖，便也不敢再提解毒之事，生怕被药王一脚踢废，到时候可无处申冤。

“照壁是我所毁，抓我即可，与别人无关！”

柴啸大声认罪，替张虚陀受罚，说着还踹了一脚照壁。

刚才，张虚陀踢完照壁后，柴啸便闪身靠近等待此刻了。

衙役们见状，借坡下驴，拘捕柴啸。

“药王好威风，”李慕白无视柴啸，走向碎坏照壁，压低声量道:“如此身手，衙门之内无人能敌，可敢去大牢劫个狱？”

闻言，武月先眸光微动，张虚陀则嘴角一抽:

“王朝天威并非摆设，王熙贞的狗也不是废物，老朽去了也是白搭。”

这话说直白点就是:打不过，劫不了狱，无需浪费时间。

李慕白似笑非笑:“你在江州挺有声望，振臂一呼，万人相助。把动静闹大，王熙贞再有权势，难道堵得住悠悠众口？”

张虚陀沉默，眼皮微垂，目光暗淡。

武月先摇头道:“姑娘有所不知，王熙贞早已没了名声，哪会在乎百姓怎么评说。再者，我们一旦利用民心，便很可能会被朝廷视为煽动谋逆，后果不堪设想。更重要的是……”

他看了张虚陀一眼，面露无奈:“即便子仁兄真出面‘挟恩图报’，也不可能有人愿意支持他，平民百姓怎敢质疑朝廷权威？”

“想当年，便有一位义诊良医因得罪乡绅含冤入狱，结果那些被他救过的百姓非但没有站出来说话，还昧着良心恩将仇报指责他罪有应得，致使他含冤而死家破人亡……”

说到这。

武月先攥拳。

张虚陀眼泛红。

“那还只是县下一介乡绅，众人尚且要顺应财势颠倒黑白，如果面对恭王妃……世间几人敢出头喊冤？”

“恩情二字，说来也不过轻如鸿毛，哪里比得官威权势重若泰山。”

这个世界有‘泰山’。

李慕白再问:“宗师武力没用，药王声誉也形同摆设，能否利用恭王妃的仇家狗咬狗？”

武月先摇头:“天下黑鸦聚一窝，王熙贞的仇家也非良善，亦与子仁兄不合。再者，那些人重利轻情，做事只看得益多少。日前王熙贞仅以偷盗罪抓人，便是压下她赢了官司，也无法收获多少实惠，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无官愿为？”

李慕白正欲问以诊金利益诱之如何，可一想到张虚陀的药王面子尚且不够看，便改口说:“在这东海蓬莱，区区贱妇王熙贞，当真是一座无法攀越的险峰？”

张虚陀和武月先皆不言，默认，只能默认。

李慕白故作不甘:“哼！这也不行，那也难成，我家公子如何是好？”

这一幕。

何其熟悉。

武月先与张虚陀感同身受。

“唉——”

张虚陀叹息:“此地污秽，回去再说。”

不久前，他还吹嘘便是天子来了也能为李公子讨回公道，而今只面对一个皇戚正妻王熙贞，就一时无可奈何。

对方不仅有权有势，更有不弱于大宗师的武力底蕴，相比下来济世药王也就空有名声罢了。

名医声望在实权实力面前实在微弱，关键时刻不堪一击，否则有个义诊名医父亲的他何至于被区区乡绅弄得家破人亡。

不过，张虚陀也是万万没想到，狂医门徒口中的李公子竟会牵扯到恭王妃。

在张虚陀看来，狂医门徒既然找上他，此事便不会超出他的能力范围，否则他此前岂会吹大牛。

若是早知是王熙贞作妖，张虚陀压根不会来临海县衙门浪费时间，根本没可能在这讨回公道。

当然，张虚陀不怪狂医门徒没有事先说清楚，无非是亲身再经历一次济世名医面对权势尊贵时的失望与无奈罢了。

习惯……矣。

他却不知，李慕白故意为之，正是要顺势让药王明悟:

学医无用，不若从文。

入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