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灰蒙的天空覆盖视线,翻滚的急雪降临凛鸦境的边陲。矗立其中的暗隼堡迎来雾雪,对面隔河相望的迦图草原烽烟四起,雇佣军后代的迦图人在这牧马为生。

从迷雾山流下的大内河横亘其间,让边陲与草原世代隔河相望。河岸两侧插着折断的骑枪,上面腥腻的血沾染黄沙,地上载人的马车随着断头驮马的抽搐而晃动着。

“咳咳!”

“我这是要死了吗?”

以暗隼堡的主人,奥多维克勋爵的视野,着实难以分辨地上的肉块,究竟是凛鸦境骑手,还是迦图枪骑兵的。他眼白血丝遍布,口腔反呕的铁腥味儿,一时间让他呕吐起来。

“呜呜呜~~”

蓦的,一阵号角呜咽声盘旋升空。

紧接着一双糙手攥紧奥多维克勋爵的衣领,腰脊用力,将其拽到马背上疾驰逃走。

“大人莫急,再逃一会儿就是暗隼堡了。”

“你是....”

奥多维克勋爵浑身无力,等他缓过神的时候,周围已经跟随着十几个逃亡的凛鸦境骑手,他双手拉住前面汉子的腰,腿紧紧盘在马肚上。

“大人,您外出的消息被人泄露了。那些迦图人绝无可能知晓我们的路线。”

“我知道。”

奥多维克勋爵掏出绣帕擦拭嘴角血迹,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身子:“你叫什么名字?等我安稳到了暗隼堡,定赐予你一个骑士的身份,外加一个小庄园作为救我命的报酬。”

“小的纪里亚,是巴泽克村庄出生的。”

骑马的中年男子话语简短,声音沉稳。

奔走的马匹很快穿过一处草坪,他们的目光除去沿路的皑皑白骨,便是被一条蔚蓝的宽大河流给占住了视线,那正是隔离凛鸦境和迦图草原的大内河。

而奥多维克勋爵的领地,暗隼堡。

便矗立在这边陲之地。

“飕!!”

黏着肉糜的投矛呼啸而过,锋利的边角划破奥多维克勋爵的脸颊,两道血线跟着流下。

血水染红飘雪。

奥多维克勋爵撇向身后。

十几个骑乘草原军马的迦图人攥紧投矛,他们身子弯腰低伏,在这粘稠的夜色下像是不起眼的大雁,不过数十息时间,就已经乘着风雪遮盖视线的间隙,掷出数几十根投矛。

铁矛划破夜幕。

骤停风声。

奥多维克勋爵只是拉低了帽檐,他从腰间抽出一张复合弓,三只沾血的箭支依次搭上,伴随着弓如满月,一阵咯吱作响的弦声急促,三个迦图人应声而倒,只听三声闷哼,血泉喷涌染红白雪。

“绕路走!前面定有埋伏!”

他望着后面缓了速度的迦图人,面色阴沉的厉害。

————————

深夜。

草原内一处低矮土坡。

凛鸦境外出烈狮王国的五十八人,如今仅剩七人。

奥多维克勋爵目视着兵卒,看着他们将死去的凛鸦境骑手闭上双目,然后才瘫靠在土坡上,四处环顾,仅剩的六个兵卒闭合紫青色开裂的唇角,牙齿咬住伤口打出的布结,一言不发。他望向边角的中年男人,那人右臂已经空荡荡了。

奥多维克勋爵从追杀中回过神来。

直到现在,他才回想起这个名为纪里亚的小兵印象。

这个出生在巴泽克的中年男人在他麾下服役二十三年,父辈是从遥远的东方大陆渡海而来,姓名的方式都与他们不同。

不过其擅长格斗、弓箭、单手剑、盾牌,心思缜密,战斗能力高超,是队里为数不多能达到四阶(四十级)等级的凛鸦境巡林骑兵,要知道,即便是隐藏在暗隼堡的猎鹰骑士团,他们刚经历过猎鹰洗礼的猎鹰骑士,也不过才这个等级。

可如今他断去一臂。

这对生活在凛鸦境的游骑兵,无为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如今骤雪下的更大,冷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剐,奥多维克勋爵叹了口气,几日前他奉凛鸦境国王格雷戈里四世的秘令,外出去烈狮王国共谋对菲尔兹威王国的土地,但半路却被草原的迦图人率兵袭击,如今的他仅有六人,且都重伤,他们还能撑多久,奥多维克勋爵也不知晓。

“如果我能说服堡里的猎鹰骑士一同出行,或许结果能逆转过来?如果我能拒绝国王的命令........”

奥多维克勋爵思索着许多的可能。

“大人,我等时日无多,等会儿我会跟着其他人将迦图人引走,您绕过草原,先去烈狮王国呆一段时间,等凛鸦境的商队来了,您跟着他们一同回去。”

“要不然,您可以找厄休拉夫人......”

奥多维克勋爵听到了纪里亚的声音,他盯着对方因皲裂而溢血的唇角,身躯不自觉的颤抖一阵,对面也察觉到了长官情绪的波动,纪里亚刚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被伤口的疼痛而遮盖下去。

纪里亚口中的厄休拉夫人是现任凛鸦境国主,格雷戈里四世的姐姐。她在争夺国王之位中失败,而支持厄休拉夫人的猎鹰骑士团也被格雷戈里四世宣布为非法。

但奥多维克勋爵的暗隼堡。

还残存着一座猎鹰骑士的礼堂。

“迦图的袭杀,国王密令....怪不得,可若是没有猎鹰骑士团,我又怎么去守护!这迷雾山蛮人与迦图掠夺者,共同肆虐的暗隼堡?”

“那是我的故乡,不该沦为政客手下的玩具!”

“如今我都这样。”

“与其苟且,不如死在战场!”

这位边陲之地的领主向来沉默,可这次却罕见的动怒,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纪里亚的肩膀,拔剑摇摇头。

“大人,有动静!”

“低头!”

其余几个兵卒提刀拉弓,纪里亚在伤口处,咬出最后一个布结,鲜红的腹腔随着他的呼吸缓慢蠕动,染血的棕发被急寒冻的僵硬,皲裂发紫的手里攥紧一柄马刀。

纪里亚缓缓扭头,一只独袖在半空飘荡。

“边境不能没有您。”

“您说过要给与我等报酬的,您要是死了,我们这十几年的戎马生活,可不就白费了?”

“纪里亚,你.....”

奥多维克勋爵未曾说完,身旁已有一匹凛鸦境战马打着响。

其余几个兵卒没有多言,他们转头咬紧布结,手中铮鸣的弓弦时刻对准不远处,几匹扬尘的草原军马,以及,它们背上弯腰低伏的迦图人。

“噗~”

马匹打出一个响蹄。

奥多维克勋爵走到马边抚摸背脊,他望着前面的六个兵卒,几乎咬碎牙板,鼻孔更是倒灌数道冷气。“你们都给我报个名字,后代的名字都给我报上!”

“纪里亚,我有个三个崽子,长子叫纪合瑞。”

“汤内,独子叫西米。”

“孤身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