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当家可没那么好当

小家伙将第一块红薯吃完，又看着第二块。

看得出来，他很想直接将其一口吞入腹中。

但犹豫半天，还是强行忍住，并小心装到衣服内侧的口袋里。

林冲一愣，笑着提醒：“怎么不趁热吃？这东西只有热的时候才好吃，放凉就不好吃了。”

小家伙摇摇头，又摸了摸胸口的红薯，没有回答林冲的话。

林冲也没多问，因为此刻李师师已经从马车上下来。

和之前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插满珠宝首饰不同。

现在的李师师头发挽成男人常见的发髻，衣服也是粗布短衫。

但她天生丽质，皮肤粉嫩白皙，还是能一眼看出是位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

她跳到林冲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原来你们认识呀，刚才可差点把人家吓死。”

接着又问朱贵：“喂，你这人怎么长这么丑？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丑的男人呢！”

这话本来非常无理，但通过她娇巧可爱的声音说出来，不仅不会让人生气，反而觉得有几分调皮。

但林冲还是一脸无奈道：“不是让你躲在车里别动嘛？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李师师嘻嘻笑道：“我是见没事了才出来的嘛！

你们要是还在乒乒乓乓的打，我肯定呆在车里不动。”

林冲摇摇头，对朱贵道：“她这人说话一直口无遮拦，还请朱兄弟见谅。”

朱贵哈哈一笑：“我从小长得就丑，早就已经习惯了。

这是尊夫人吧？”

林冲摇摇头：“她叫李师师，之前一直在潮韵阁。”

“潮韵阁？那是什么？”朱贵一愣，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

只听李师师笑道：“潮韵阁是汴京现在最有名的青楼。

里面有好几个姐姐都很厉害，等你什么时候去汴梁，我介绍她们给你认识。”

此话一出，现场瞬间尴尬起来。

只有李师师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朱贵也愣住了，不过他反应很快：“这样啊，那谢谢你了。”

然后给了林冲一个古怪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们汴京人真会玩。

林冲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和李师师的关系完全是剪不断理还乱，再加上牵扯到高俅和宋徽宗，能不解释还是不解释的好。

鲁智深已经将驴车赶过来，林冲笑着看向朱贵儿子，小家伙叫朱志：“你要不要坐车？”

朱志连忙看向父亲，朱贵笑道：“既然是林伯伯邀请，想坐就坐吧！”

朱志欢呼一声，立刻爬了上去。

林冲则有些怪怪的，他以前没少被小孩子喊叔叔，但被叫成林伯伯还是第一次。

李师师也坐上车，朱贵在前面带路，林冲在后面跟着。

两人边走边聊：“朱贵兄弟，你们下山打劫起码拿点像样的武器吧？怎么连扁担都用上了？”

朱贵无奈：“我倒是想让他们带武器，关键是没有！”

他开始诉说自己的经历。

朱贵本来是沂水县人，祖上一直经营一家酒店。

家境虽不是特别富裕，但还算殷实。

五年前，沂水县新县令上任，开始各种摊派，卖酒要添酒钱，卖菜要添菜钱。

建桥、修堤、征兵等同样要钱，甚至走路都得出过路费。

朱贵一个小老板哪经得起这种折腾，干脆将酒店卖了，跑到附近的刘口镇讨生活。

说到这，朱贵叹道：“我到刘口镇依旧重操旧业，因为是祖传的手艺，生意越来越好。

结果三个月前，郓城县的衙役找到我，又是各种摊派，各种收税。

经过上次折腾，我纵然有些家底，也败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钱又拿来建房开店，哪里有多余的钱给他们？

稍稍争辩几句，就被拳打脚踢，还被关了起来。

我爹使了十两银子打点关系，我才能出来。

本以为此事会告一段落，结果还不到半个月，那些人又来了。

我爹怕我冲动，死活拦住我不让我出去。

结果却被这些人用酒坛砸到头上，直接晕了过去。

我再也忍不住，取出猎弓将这些人全部射死，然后收拾细软，带着家人直接上这太平山当了土匪。

太平山中原本有十来户被逼在此逃难的流民，因为我有些武力，加上做事还算公道，就甘愿奉我为主。”

说到这，他长叹一口气：“我算看透了，现在这世道，老实人根本就没活路。”

林冲沉默。

其实宋朝和其他朝代相比，政治算是比较清明的。

很多有名的顶级文臣都出在这个时期，比如韩琦、范仲淹、苏轼、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以及文天祥等。

只不过宋徽宗上位后，选蔡京为宰相。

蔡京是个标准的投机主义者，脸厚心黑，最擅长巧立名目，增税家赋，搜刮民财，卖官鬻爵。

这也导致之后一二十年间民间起义不断，包括臭名昭著的靖康之耻。

当然，这是后话。

一行人穿过前方山路，道路慢慢崎岖起来，最后驴车已经无法前进。

这倒难不倒林冲，他将驴车从驴上卸下，再把车上的东西放到驴背上，就牵出一头让李师师骑着。

又拐了两个弯，前方出现一片木头搭建的矮房。

几个人影躲在树后，小心翼翼地向这边观察。

朱贵忙哈哈一笑：“大家别慌，是我回来了。”

立刻有几个人影冲出来，冲在最前面的是个中年妇女。

她拉住朱贵的手，脸上全是紧张：“当家的，你没事吧？”

朱贵被林冲用防狼喷雾喷了两下，虽然已经恢复如常，但眼睛还是可以看到明显的红肿。

朱贵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扭头对林冲道：“这是内子。”

又把和林冲相遇的过程说了。

林冲连忙行礼，和对方客套两句。

朱贵妻子跟着朱贵经营酒店多年，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为人十分精明。

知道林冲身份后，对他也十分客气。

小男孩朱志从驴身上下来，快步跑到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前，献宝般的将藏在怀里的红薯拿出来。

小女孩接过，按照他的提示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

林冲问朱贵：“这是你女儿？”

朱贵摇摇头：“不是，她是张六哥的女儿，他们两个经常在一块玩。”

林冲竖起大拇指：“你儿子不简单！”

这小子拿到红薯后，既不给父亲吃，也不给母亲吃，反而去讨好一个同龄女孩。

小小年纪就知道疼人，长大后绝对是个暖男。

朱贵当然听出林冲的意思，他哈哈一笑：“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朱贵妻子忽然道：“当家的，这次出去可有带粮食回来？”

朱贵有些尴尬：“怎么还问粮食的事？

不是已经告诉你，这次遇到的是林冲哥哥吗？”

朱贵妻子脸上全是失望：“这样啊！”

林冲疑惑问：“你们这里缺粮食？”

朱贵苦笑：“实不相瞒，我射死那几名衙役后，县里来缉捕我好几次，都被我借助地形将他们打退。

他们虽然拿我没办法，却将这里封锁起来。

以前还能用打到的猎物换点粮食盐巴，但最近两个月却什么都换不到。

我曾偷偷数次潜入刘口镇买东西，但从上次被发现后差点死在那，就没去过了。”

他长叹一口气：“我最近一直犹豫要不要离开这里去梁山。

梁山地势更加险峻，还有八百里水泊环绕，不仅土地肥沃，还能下水捉鱼。

总归要比这里强的多。”

林冲一愣。

他终于明白朱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原来他还没上梁山。

这个按照水浒的时间线来算并不难理解。

林冲被陷害后误入白虎堂，还要再等几个月。

到他被发配沧州，又辗转看守草料场，最后风雪山神庙并上梁山。

听起来故事不长，但起码又得半年。

朱贵在梁山坐最后一把交易，虽然有他能力的问题，但上山的时间也很关键。

想通之后，他看着朱贵妻子：“嫂夫人稍等。”

说完将驴背上的两个袋子搬下来：“这是红薯，西域那边的东西。

虽然口感和小麦不同，但入口甘甜，可以当主食食用。

而且它产量极高，种植方便，对土地也没有要求。

这一袋你拿来吃，另外一袋拿来种植。

过几天再让朱贵兄弟想办法抢些粮食，度过眼前这一关应该没问题。”

此话一出，朱贵连忙道：“哥哥万万不可。

这东西虽然我没见过，但料想应该极其珍贵。

至于粮食，晚上我再冒险去趟刘口镇，保证大家饿不着。”

林冲摆摆手：“一点红薯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值钱。

兄弟如果再客气，就是看不起我林某人。”

听林冲这么说，朱贵只好抱拳道：“那就谢谢哥哥了。”

然后对妻子道：“把这些红薯分给大家吧！”

朱贵妻子点点头，将袋子解开。

这时山寨其他人也听到消息，连忙聚拢过来。

接着比较尴尬的一幕发生了。

这山寨加上男女老弱妇孺一共五十多人，但一袋红薯只有二十多块。

也就是说，两个人才能分到一块。

林冲也终于意识到朱贵的压力有多大。

这五十多人就是五十张嘴，想养活他们可没那么容易。

比如现在，只见一个年轻人瞪了旁边一个老者一眼：

“刘老三，你挤什么挤？

大当家的不是说了嘛，每个人都有。

大当家这么仁义，你还担心不会分你不成？”

刘老三立刻不乐意了：“钢蛋，你啥意思？

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这红薯长什么样，怎么挤你了？

觉得年轻了不起是吧？

信不信惹怒了老子，直接把你打趴下。”

“哟呵，你个老东西还挺厉害。

那行，咱俩现在就比比，让我看看你有几分斤两。”

“比就比，谁怕谁！

不过先说好，如果我赢了，你分的红薯可归我了。”

“没问题，但你要是被我打趴下又怎么说？”

“被你打趴下就被你打趴下呗，你还能怎样？”

“哟呵，你个老东西倒是挺精明，光占便宜不吃亏是吧？”

两人这边呛起来，朱贵妻子那边也手忙脚乱：“大家别急，每人都有。

等我算好数量就给你们分。

张家媳妇，把红薯放下，真以为我看不见你的小动作？”

张家媳妇被朱贵媳妇喝斥，讪讪将偷偷藏在袖子里的红薯拿出来。

朱贵媳妇儿还没说什么，其他人立刻不乐意了。

“老张家的，你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就是，咱们能得到这些红薯全靠朱大当家，和这位林先生仁慈。

朱大当家愿意分给你，你不知道感激就算了，竟然还偷拿。”

“没错，以前你做事就不规矩。

要不是朱大当家不和你计较，现在你已经被赶走了。”

张家媳妇被一顿抢白，脸忍不住一红。

但下一刻她就不服气道：“你们什么意思？

没错，朱大当家愿意将红薯分给大家是他仁义。

但他这次下山，我男人也跟着去了啊！

当初咱们可是说好，抢到东西人人有份。

虽然这红薯不是抢的，但按道理我们也该有份。”

“所以这就是你偷拿的理由？”

“当然不是，我承认我偷拿红薯是我不对。

但你们分红薯的方法就公平了？

我家只有我和我男人，但你除了你老公，还有三个孩子。

按一人半块算，我家分一块，你家却要分两块半。

可你儿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最小的那个才两岁，能吃多少东西？”

“你说什么？我们家人多也有问题？

有本事你自己生去啊！”

“你……”

双方越吵越凶，刚开始只是五六个人，接着越来越多，很快就变成五六十人的口水大战。

朱贵立刻向前几步：“都闭嘴，吵什么吵？”

张家媳妇瞬间不乐意了：“朱大当家，我们当初是看你武力超群才同意你当这山寨寨主的。

但你当了寨主，做事就要公平公正。

我家和老柴家是邻居，就因为他家有三个孩子，每次分的东西都比我们多一倍还多。

可下山抢劫，我们家出一个人，他们家也出一个人。

你觉得这公平吗？”

“你……”朱贵脸一红，想反驳，却不知怎么开口。

林冲看看众土匪，又看看朱贵，终于明白朱贵为什么在梁山地位总是倒数了。

虽然此人性格很好，武力也强，但管理能力实在堪忧。

连五十多人都管不住，更不要说管几百人的大统领了。

估计他也只适合在梁山山脚开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