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咨询与心理治疗的异同
一直以来,学者对于咨询(counseling)和心理治疗(psychotherapy)两个名词有很多不同的看法;其中不少学者尝试将二者加以分辨,但由于他们的论据缺乏说服力,故此并未成功。大家都同意二者实在是有差别的,但不能将二者完全清楚地区分。事实上,无论是咨询还是心理治疗,工作的重点基本上都集中在同样的一个过程中,倘若我们要在这个过程中界定一些差异,就往往会流于表面化。[1]其实早在20世纪50年代,美国心理学人员协会就已经尝试将二者的差异分辨清楚,但结果仍是无法达致一个清楚的分界。[2]不过,有一个观点却是被普遍认同的,有学者主张视咨询与心理治疗为一个连续体,其中心理治疗关注的是那些不正常和情绪受到严重困扰的人,而咨询则关注那些基本上正常的人。自此之后,不同的组织和个别学者都纷纷就此论点发表意见,可惜,至今仍未能有一定论。
1 两者是否相似?
学者至今无法将咨询与心理治疗作出区分,主要是因为二者有颇多相似之处。无论是咨询还是心理治疗,过程大致相同,而在二者的工作过程中,目标确立是一个最基本的课题。学者们曾提出许多似是而非的论说,但在深入地探讨后,最终发现二者的目标基本相同,不外是个人探讨、自我认识、行为改变、性格发展和个人成长等,而同时二者都着意除去当事人自我毁灭的行为。至于在工作进行中,当事人无论是受助于咨询师还是治疗师(therapist),施助者与受助者两人的关系,亦已被公认为过程中统合的部分,不可或缺。而事实上,由于咨询与心理治疗的确难以分别,因此从罗杰斯开始,就已经将这两个名称交替使用。[3]
布拉默(Brammer)与肖斯特罗姆(Shostrom)曾经就这个问题,将他们对心理治疗模式的看法详列如下:
• 清楚知道当事人有困难或有适应不良的症状,对生活的苦痛有所申诉,而需要他人的帮助。
• 与当事人建立关系。
• 引导当事人表达感受;同时对问题作出澄清和详尽说明。
• 对当事人所述的感受和个人资料作探讨。
• 探索改变的理想方面。
• 将当事人的感受作出适当的处理,同时透过强化和解释等方法来导引当事人作出改变。
• 促进当事人的自觉,协助他发展观察和分辨能力,并给他作出行动评判。
• 对整体关系从始到终作出评核。[4]
若我们将布氏和肖氏的模式与其他学者所建议的作比较,一定会发现许多不同之处;但至于其中的两大重点,即当事人的成长和治疗的过程,却必然是大同小异的。
2 两者之间是否有差异?
在1956年,美国心理学人员协会的咨询心理部以当事人精神困扰的严重程度来对咨询和心理治疗作出区分,而学者接纳此区分法的亦大有其人。[5]例如莫勒(Mowrer)、布拉默和肖斯特罗姆就相信咨询过程中所牵涉的问题比不上心理治疗。他们认为前者处理问题较表面化,后者的处理则深入当事人性格之结构。他们又认为咨询所涉及的是“正常人”和“正常问题”,而心理治疗则运用深入的联结进行深层的心理分析来协助问题严重的和行为变态的人。[6]
对于这个说法,学者认为最大的问题出现在“正常”与“变态”这两个词上。虽然帕特森指出,无论是个别还是团体的情况,都可以就当事人情绪困扰的程度作出区分,[7]但他又强调若要区分正常和严重受困扰的人,实在有许多困难。而且,他提醒大家,那些作此建议的人,自己也无法清楚地将二者划清界限。此外,他提出一个不容忽视的质询:倘若心理治疗学家只处理变态的和有异常行为的人,那么,在治疗过程中,如果当事人已有进步,达到我们假设可以界定为正常人的境地,则到时他到底应该被转介到咨询师那儿继续未完的过程,还是仍然接受心理治疗学家的帮助呢?朱拉德(Jourard)是一位健康心理学者(Health Psychologist),他强调我们要小心,不要将正常行为和健康行为混为一谈,因为事实上,从他的专业角度来看,二者是有差异的。故此,他亦提出疑问:“到底什么是正常行为?”[8]至于论及深层治疗,泰勒曾大力反对这个说法,她说:“固然在心理治疗中我们要深切而全面地了解当事人复杂性格中的各种特质,但同样,这情况亦必须出现于任何咨询关系中,因为咨询工作绝对不容许流于表面,而事实上,世界上根本没有‘例外’这回事。”[9]
亦有不少学者,在尝试界定咨询和心理治疗的分别时,最终采纳了连续的服务的说法。例如万斯(Vance)与沃尔斯基(Volsky),他们一方面持有莫勒等人的看法,另一方面却也指出咨询和心理治疗是衔接于一条连续的线上的,分别针对不同的当事人,提供不同的适当有效的服务。
不少学者又尝试从问题的性质出发来作出区分,例如有人就尝试从“意识”和“无意识”的不同层次来说明。莫勒曾经将咨询界定为一个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咨询师帮助那些在意识层面经历挣扎和矛盾的当事人,协助他们处理正常的焦虑;至于心理治疗,他认为除了处理当事人无意识的冲突外,就是处理神经质的焦虑。[10]泰勒曾经指出,在咨询过程中咨询师往往协助当事人在教育、就业各方面作抉择;而在心理治疗过程中,心理治疗学家所关注的主要是当事人的态度、感受和他的情绪状况。换言之,泰氏是想以智性(cognitive)和情感(affective)来将咨询和心理治疗作出分别。[11]
不过,帕特森反驳以上两人的论说,他指出虽然在许多人眼中,咨询是一种较重智性发展的活动,其所采用的方法也较为理性,通常包括了解决问题的技巧,但在任何行为中,都包含了智性和情感的成分,而任何的抉择,也不是单纯智性的决定。再者,帕氏指出在众多学派中,理性情绪治疗法被公认为是最偏向智性的模式,但其创始人艾利斯(Ellis)却不用咨询这字眼,而称自己的学派为理性情绪心理治疗(Rational emotive psychotherapy)。[12]同时,现实问题在本质上也并非只是智性的问题,任何一个患妄想狂的人都或多或少要面对情境问题和环境问题。至于人际关系问题,从某一角度看,其实亦不单只是一个现实问题,也是当事人的性格问题。因此,帕氏强调我们根本不可能将正常和神经质的焦虑清楚区分;同时,我们也无法分辨所谓意识与无意识的冲突矛盾,因为在一般情况下,两者经常是同时出现的。此外,他也指出,泰氏在著作中起先曾用适应咨询师(Adjustment counselor)这一名称,但后来又表示这种咨询师从事的工作亦可称为治疗。[13]由此观之,其实各学者虽各有论点,但混淆不清和前后矛盾之处,又的确不少。韩德逊(Hendrickson)和他的同事亦曾就以上的论点提出疑问,他们认为在任何心理治疗过程中,情绪矛盾是工作的核心,因为这问题往往植根于当事人性格的最深层面。同时不同程度的情绪矛盾亦会在当事人意识和无意识的状态中出现。最后,他们还指出,不同程度的情绪冲突亦会随着当事人理性和非理性的行为出现。故此,要对各课题详尽地区别,根本不可能做到。不过,韩氏等又尝试作界定,认为若将咨询和心理治疗作比较,前者较后者更关注当事人的理性和意识层面的问题,同时又要深深顾及人的非理性思想和行为,要牵涉到无意识的层面,才能有效地帮助人。[14]而有学者就所出现的争议作出结论,认为那基本上是个语义学上的问题而已。[15]
布洛克(Blocher)则尝试从发展的角度来讨论这个问题,他最后指出,若将“发展性咨询”与心理咨询作比较,在基本假设上,有五个不同点:
• 在咨询师眼中,当事人并非精神病人。
• 发展性咨询师的焦点是现在与将来。
• 当事人就是当事人,并非病人,所以对当事人来说,咨询师所予他的权威人物的形象,不及教师和同伴的形象来得鲜明和强烈。
• 咨询师在咨询过程中在道德上并非中性,也不是非道德的,他们有个人的价值、感受和标准。不过,他们不会将这一切强加于当事人,而与此同时,也不会尝试隐藏。
• 除了协助当事人获得新的见识之外,咨询师会致力促使当事人在过程中产生行为的改变。[16]
帕特森曾尝试从当事人情绪受困扰的程度、问题的性质、治疗的目标、过程中所采用的方法和技巧四个方面来找出二者的差别,但最后的结论是二者基本上是没有重要的分别的;相反地,两者相似之处实在极多。其中特别值得重视的是帕氏对“咨询”的界定,他认为越来越多的人把咨询视作一个很个人的关系,而这界定,同样适用于心理治疗。简言之,在良好的心理治疗关系中所具备的特质,在良好的咨询关系中同样可以找到,它们是完全相同的。不过,他指出当工作人员是在一个医疗性场所工作,而同时工作对象也曾被诊断为精神病患者时,他的工作就该被称为心理治疗。至于在其他非医疗性场所进行的,就是咨询。同时他又指出,虽然有人说不必用两个名词来代表同一功能的工作,但在实际情况中,却有必要保留咨询与心理治疗两个名称,主要是可以防备那些非医务人员和没有医疗人员进行督导的人滥用心理治疗之名;至于现今“咨询”名称被滥用的问题,他就建议专业的咨询师应该称为心理咨询师,以便与非专业的人有所区分。[17]
[1] John J. Pietrofesa, Howard H. Splete, Alan Ho man and Diana Pinto, Counseling: Theory,Research and Practice (Boston: Houghton Mi -lin, 1978), 33.
[2] Institute for Human Adjustment, Training of Psychological Counseling (Ann Arbor: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 1950).
[3] Carl R. Rogers, Counseling and Psychotherapy(Boston: Houghton Mifflin, 1942); Bordin,Psychologcial Counseling, 2nd ed. (New York:Appleton-Century-Crofts, 1968); L. M. Bram mer and E. L. Shostrom, Therapeutic Psychology:Fundamentals of Counseling and Psychotherapy(New Jersey: Prentice-Hall, 1960); C. H. Patter son, Relationship Counseling and Psychotherapy(New York: Harper & Row, 1974).
[4] Brammer and Shostrom, op. cit., 104.
[5] M. E. Hahn and M. S. MacLean, Counseling Psychology (New York: McGraw-Hill, 1955); Bor din, op. cit., 60.
[6] O. H. Mowrer, Learning Theory and Personality Dynamics (New York: Ronald Press, 1950); Brammer and Shostrom, op. cit.
[7] Cecil H. Patterson, The Therapeutic Relationship:Foundations for an Eclectic Psychotherapy (Monte rey, California: Brooks/Cole, 1985), 162.
[8] Sidney M. Jourard, Personnal Adjustment(New York: Macmillan., 1963).
[9] L. Tyler, The Work of the Counselor (New York: Appleton-Century-Crofts, 1969), 13.
[10] O. H. Mowrer, “Anxiety Theory as a Basis for Distinguishing between Counseling and Psychotherapy, ” in R. F. Belie (ed.), Concepts and Programs of Counseling; Minnesota Studies in Student Personnel Work, No. 1 (Minneap 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51),7-26. Mowrer has since indicated that he no longer accepts this distinction. See O.H. Mowrer. “Changing Conceptions of the Unconscious,” Journal of Nervous and Mental Diseases, 129 (1959), 222-232; reprinted in O.H. Mowrer. The Crisis in Psychiatry and Religion(Princeton, New Jersey: Van Nostrand Rein hold, 1961).
[11] Tyler, op. cit., 12-13.
[12] A. Ellis, Reason and Emotion in Psychotherapy(New York: Lyle Stuart, 1962).
[13] Patterson, Relationship Counseling and Psy chotherapy, 3-14.
[14] Donald E. Hendrickson and Frank H.Krause, Counseling and Psychotherapy: Training and Supervision (Ohio: Charles E. Menill, 1972),14-21.
[15] W. Evraiff, Helping Counselors Grow Profes sionally (Englewood Cli s, New Jersey: Pren tice-Hall, 1963), 8.
[16] D. Blocher, Developmental Counseling, 2nd ed. (New York: Ronald Press, 1974).
[17] Patterson, Relationship Counseling and Psy chotherapy, 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