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季霜懵了一下,“为什么?”
谢子文一本正经,“因为你在那啊。”
季霜一脸黑线,“说正经的。”
“是正经的啊,不然我为什么学漆艺?”谢子文搅着锅里的面,见差不多了便捞出来,也不放调料,就那么清水白面的吃,“我是真的想帮你。这些年你一个人撑着这工作室,我看着心里不落忍。”
被谢子文这话着实感动到,但季霜却没忘了正事。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想办法,给你带进Ivan集团。”季霜大胆猜测,“你是觉得,漆艺现在的确没出路,所以想思变?”
谢子文笑了,“思变,这词用的不错,看样子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啊。”
季霜撇撇嘴,“我又不是傻子。要不是为了学习先进经验,干嘛拿着两百块工资天天去给人打杂呢?”
说着,季霜多了几分怅惘情绪,“你说,为什么漆艺会没落呢?”
明明是传统非遗,祖宗留下来的精湛技艺,已经这么的不被世人所接纳了吗?
谢子文不置可否,“我问你,你高中刚毕业的时候,季叔叔让你做作品,拿到工作室来展出销售,当时你做了多久?”
季霜一愣,即问即答:“两年多。”
那算是她的毕业作品,彼时季国峰想考验她是否出了师,美其名曰,不愿季霜进学校遇见他从前的同僚,给自己丢脸。
季霜也欣然应允。
她做十六把的扇子骨,光是选材就花了两周的工夫,最终花大价钱从大禹风景园区托关系买了三根罗汉紫竹回来。
然而刚拖回来没两天,七月的梅雨季把三根罗汉竹泡腐了一半,季霜思来想去觉得不对,最后一打听才知道,风景园区的人给她的竹子本就是在土里时就被雨水浸过,砍了之后又没好好保存的残次品。
所以到她手里,淋了一天雨就烂了。
季霜气的要死,跟季国峰告状那儿的人收了钱不办事,季国峰老神在在,根本没有帮她解决的意思。
最后磕磕绊绊的,季霜腆着脸让谢子文找了他爸妈,才弄来了合适的材料。
等正式开始做的时候,不算她采漆之后过滤、加工以及蒸馏等繁琐过程,光是雕刻扇面她就弄到了开学。
“两年多,我记得你大一的时候还时不时地回家赶工,光是刮灰就返工了好几遍,一直到第三把扇骨的时候才进了髹漆步骤。”
谢子文说起来只觉得感慨,“那时候我就想,我这辈子是不会去搞漆艺的,磨都磨死人了。”
季霜却是坦然,“可最后成品很不错不是吗?”
谢子文挑眉。
这倒是。
季霜的那把十六档竹骨扇做的实在是巧夺天工,扇面上以深刻笔法绘了一副十六仕女图,细细地银丝镶嵌美人形态,无论是在日光还是月光下都盈盈闪耀,让人移不开目光。
尤其是季霜制大漆是家传的手艺,古老的大漆涂料经过阴干后散发出奇异光芒,谢子文看到成品后,甚至有些失语。
“是不错,但那把扇子到最后你都没舍得卖出去。”谢子文也不无可惜,“一来是你舍不得,二来,那其实也是有市无价的东西。”
季霜逐渐明白谢子文想说什么,“你是想说,漆器制作时间太长,且对工匠要求高,往往做出来东西之后,不是卖不出去,而是要价太高没人买,要价太低又舍不得。”
谢子文打了个响指,“Bingo。”
季霜有些郁闷起来,“这道理我早知道了。”
“所以嘛,这个问题解决起来任重而道远,光靠你一个人的精力,那是完全不行的——”
谢子文话说到一半,电话忽然响了。
他放下面碗,拍拍季霜的肩膀,出去接电话了。
季霜去洗碗,心里的郁结久久不散,也没再管谢子文,简单洗漱之后便回去睡觉了。
也罢,反正现在她人都在Ivan了,就是奔着解决问题去的。
至少先将民俗工艺街给保存下来,其余的,等她吸取了丰富经验再说。
隔天周一,季霜起来忙忙活活的上班,却没看到谢子文的身影。
想起昨晚谢子文说的要进Ivan的事,季霜有心再问问他,但没见到人也只得作罢。
周一开大会,季霜不敢延误,甚至还早到了半个小时。
咬着包子打了卡,季霜找了个空会议室放了电脑,就去找Tate。
谁知道没在办公室看到Tate,反倒看见了Amy。
“季霜啊,早啊。”
Amy手里拿着设计稿,显然是来找Tate的,眼下见状朝办公室里面看了眼,笑眯眯地问:“他不在吗?”
季霜上周才跟她和Vivian起过龃龉,这会儿笑呵呵说话多少有些不适应。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季霜也不好板着脸。
“是,不知道去哪里了。”季霜礼貌地笑笑,转身欲走。
谁知道Amy居然无比自然地跟上了她的步伐。
“上周的事,我代替Vivian跟你道个歉啊。”Amy生了张温柔的脸,纵然不笑也给人亲近感,“你没吃心吧?”
季霜还能说什么,回答的很简短,“没——”
“那就好。”Amy眯眯眼,“我听说你家里是做非遗的,叫什么……漆艺对吧?我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接触过,挺有意思的。”
季霜不是小孩子,不可能几句话就被人带跑,所以只礼貌地点头笑笑,“谢谢。”
Amy似乎不被季霜颇为冷淡的态度所影响,自顾自地说着,“不过,你也姓季——你跟前几年美院那位学术造假,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被逐出学院的季教授季国峰,是什么关系啊?”
季霜瞳孔微睁,下意识地顿住脚步,侧首看向Amy。
“怎么啦?”Amy眼眸弯弯,“紧张什么?”
季霜垂在一侧的手微微收紧。
她总算是明白了Amy跟她搭话的目的。
这是不知道从哪儿查了她的背景,来试探了。
对上Amy微微含笑的双眸,季霜坦然又冷静。
她从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因为季霜一直坚信,她父亲终有一天会洗雪冤屈。
“季国峰是我父亲。”季霜说着,礼貌地勾唇,“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