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如果当年李元聃没有遇上女帝,如果她没有叫那一声阿娘,她这辈子一定不会如此恢宏,却也不一定如此险象丛生。
这本就没有如果。
李元聃闻言了然,抬手拆下李承嗣的发冠,方才抱着她哭的时候,头发都乱了,一边打理一边轻笑说:“陛下不喜欢,换一个就是,何至于如此苦恼,还为此哭鼻子~”
李承嗣小脸气鼓鼓的瞪着李元聃,倔强的说:“孤没有为此哭鼻子!”
李元聃点头,说:“好,陛下没有哭鼻子。”
李承嗣见她敷衍,气得扭头,却解释说:“孤只是觉得他还有用,所以才没换。”
李元聃拍了拍李承嗣的后背,说:“陛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怕。”
李承嗣忽然叹了口气,说出心里话,说:“皇姐,你说他这是为什么呢,孤不好吗?”
“人性而已,”李元聃摇了摇头,说:“陛下现在是天下第一好的。”
李承嗣扭过头盯着李元聃问他:“那以前第一好是谁?”
李元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李承嗣:“陛下觉得哪位天下第一好?”
李承嗣回过头,垂眸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两个人心底都十分思念的人:“是母皇啊。”
“皇姐,你会一直陪着孤吗?”想到母皇,李承嗣声音变得有点儿闷闷的。
李元聃手指虽比寻常女子的要粗糙带茧,不过以手作梳梳头发,却是十分熟练灵巧。
“会的,臣会努力的活着。”李元聃说。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此刀头舔血尔虞我诈的日子,她能全然的走到何时,不过,既然她的陛下明确的提出了要求,她就必须得更努力活着了,可不能叫他失望。
“皇姐,”李承嗣又叫了一声,欲言又止,顿了又顿,才开口说:“母皇不在了,父君变了,方行变了,你会变吗?”
李元聃没有立即回答,而且帮李承嗣重新束好了发冠,起身半蹲在李承嗣面前,说:“陛下,只要您好好的活着,臣永远也不会变。”
李承嗣看着李元聃,看到她的目光的敬仰依赖,她在告诉他,她不仅仅是忠诚,他甚至是她的精神支柱。
李承嗣心口被填补的满满胀胀,他知道,她如他一样般,十分的思念着一个人。
俩人低声絮絮叨叨,一起刚用过早膳,崔韫便遣人来说他身体不适,不能随他垂帘早朝。李承嗣派方行去探望,便拉着李元聃直接去了大明宫上朝。
……
大明宫。
“如日之升,则曰大明”。
巍峨大殿坐落于高余丈的大石台上,石台上一层殿基称作“陛”,上一层殿基称作“阶”。石台四周环绕的石栏杆雕刻精致,重檐庑殿顶¹的宫殿就建在殿基顶上。
宫殿殿前东西两侧,有一坡道,称“龙尾道”,由丹凤门北望,宛如龙垂其尾。
宫殿台阶正中央,云龙阶石,下雕海水江崖,上雕云龙纹,九龙腾云驾雾,出没惊涛骇浪,威武壮观。
九一高地乃龙首山之主脉,龙头所在,“头高二十丈”,大明宫正在其最高端。站在大明宫眺望,整个长安城尽收眼底。
正所谓之,“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²
无不令人心驰神往!
大臣们已在殿中等候,见到李元聃姗姗来迟,有那逢聃必参的御史便开始打起了腹稿。
李元聃刚站定位置,周围大臣还没来得及跟她寒暄打探,便听到内侍谷央的声音传遍整座大殿:“陛下驾到!”
“臣等恭迎圣驾!”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行礼。
这陛下和李元聃两个人前后脚来朝会,有心人已经在猜测俩人之间是不是之前已觐见过了。
朝会上,李元聃谢恩后,便退后闭口不言,旁观众臣之间的风起云涌,最后得出几个像样的结论请陛下定夺,但往往是他们想要的那个才能定下。
毕竟以皇帝陛下现在的年纪,能力,还不足以证明自己的实力,所以内阁议出什么,只要不过分偏颇,李承嗣一般都能应下。
不过,今日朝堂上多了个李元聃,情况便开始有些不同了。
李承嗣资历虽少,年纪也小,但他有自己的主见,所以当他提出自己的疑义却被内阁劝回搪塞时,李元聃便开口了。
只是李元聃说话可不像李承嗣那样有理有据,她更像是胡搅蛮缠,宗旨只有一个:“陛下说得对,陛下英明!”
她还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声音力图传达到大殿的每一个角落,离她比较近的几位,都忍不住抬手扶着胸口平复翻涌的气血。
“简直是,岂有此理!”众臣纷纷暗骂。
无赖!
于是,自李承嗣登基后,李元聃第一次参加的朝会结束后,李元聃收获了一个称号“谄媚佞臣”。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带劝,只拱火。
因此,内阁里本想让李元聃回朝平衡势力的宰相们便又计划将李元聃赶紧外派出长安。
显然,这部分人原以为李元聃只是位高权重,手握兵马,深得帝心,但这个帝心毕竟已是先帝,她定会寻求同盟,以期长久。
另一派也认为,如今的陛下年幼,李元聃虽有着长姐的名头,却毕竟位高权重,主少国疑,李元聃不长久矣。
各有心思,却不曾想,李元聃竟是如此,如此不识好歹!
李承嗣坐在上首龙椅,第一次看着有一道身影挡在他面前,义无反顾毫无理由的护着他,让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好好的听他说话。
即便是曾经疼爱他的父君,在朝堂国事上,从不会倾听他的发言,也不会支持他的想法。
今日朝会结束得晚,已接近午时,李承嗣退朝后边直接使唤人来叫李元聃去紫宸殿用午膳。
大臣们看着意气风发的李元聃背着手大跨步离去的模样,有的欢喜,有的仇怨。
“这外臣进皇宫就像回家,太不成体统了!”
“……”
“那毕竟是贵阳郡主啊,先帝唯一的义女。”
“也不过义女,又非亲生,若非手握兵权,也不过是个寻常妇人罢了,微不足道!”
“也不过?哈哈哈……”
“因何狂笑不止?”
“怎么,尔想体验一下郡主的青璁枪还是碧刎剑?”
“青璁碧刎开刃必见血,可莫与他开这种玩笑,莫那这个开玩笑。”
“他也不过是逗逗,莫慌。”
“这郡主一回来,朝会就不太一样了哈~”
“是啊,没见霩阁老脸都黑了么?”
“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还不是他力争招郡主回京谢恩!”
“谁不知他打的什么好主意!现在好了……”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郡主迟早要出京……”
“慎言,慎言!”
“散了吧……”
“……”
“回头你去郡主府递个帖子,十三郎都到长安了,叫他得空回府看看。”
“是,老爷。”
……
太明宫西为含元殿,东为宣政殿,其殿后即为紫宸殿,殿门曰紫宸门,天子便殿也。
李承嗣年纪尚小,未开后宫,因此多居紫宸殿,日常议事亦在此处。
崔韫带着裕亲王李荀礼早已在殿里等候多时,却见李承嗣身后跟着李元聃,神情有一瞬间没有绷住,有些不自然。
果然是久居后宫,不需勾心斗角,权谋争斗,曾经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城府,退化矣。
古人有云“居安思危”可见其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