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刚,如此行军也是枯燥,你去请越女们清清嗓,给大伙唱几曲,提提士气。”李元聃侧头跟一旁的侍卫真刚吩咐。
真刚一脸板正,平日里很少到李元聃身边护卫,只不过这次其他人都派出去有任务了,这份担子就落到他身上了。
只是,他以往一直认为自家大人是个威严睿智之人,如今近身护卫了才知,大人原来是如此跳脱促狭。
“秋雨淼,洗尘埃咯喂~
江月粼,撑竹排咯喂~
唱起山歌胆气壮,
山歌如火出胸膛~
……”
越女们模样看着个个娇柔如江南女子,这一亮嗓,歌声穿山峰越林海,好似那古老巫祝吟唱,天地之力借着歌声给行路之人注入力量。
李元聃笑了笑,不怪中原人传谣百越之地有巫术蛊术诸如此类奇幻的术法。
五日后,大军进入茏州。
日前又收到战报,安南叛军再次攻城,县令李庚率残余兵卒,携满城老弱妇孺坚守城墙,伤亡惨重。
终于等来了支援大军。
“李县令,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本都督吧。”李元聃扶起县令李庚。
李庚见这位年轻的新到任的节度使中都督大人,面冠如玉,眉宇柔和,身披战甲,腰配铁剑,手上有力,英姿飒爽。
如若不是早知晓她是女儿身,若非她的威名赫赫于大唐,恐怕只会以为眼前这人是哪家高门天真的热血男儿偷偷跑到战场上来的。
“大人,幸不辱命。”李庚说完便倒下了,一旁的县丞等幸存官员见状,连忙跪爬上前惊呼:“县令大人!”
李元聃招来绛雪,吩咐道:“李县令无大碍,只是虚脱昏睡,绛雪,你安排好诸位大人休息。”
面对战乱,茏州县城的普通百姓脸上都迸射着一股坚毅的神色,李元聃却看到了那坚毅下越来越多的惶恐和迷茫。
没人喜欢战乱。
这话从一个战功赫赫的曾经辅国大将军嘴里说出来,没人会相信。
李元聃一边巡视安抚城中百姓,一边听真刚不停地汇报各处传回来的消息。
“赤霄和含光都上报说此次叛乱背后出现了新的统领……”李元聃手指敲击这腰间的剑柄,将上报的消息快速的整理分析了一遍,侧头对真刚吩咐:“叫乱魂去安南……”
李元聃手指划在地图上,转了转,最后点在一处,说:“那人,在西平!”
真刚领命退下。
邕西伦县、万金县、思琅县山高路险,叛乱也只能小打小闹,打打烟雾弹,唯有茏州城是他的目的。
那人大概原是计划趁大军未到先占领城墙坚固的茏州县城,如此,茏州城西山高林密,他们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将叛军运送进城。
咬下茏州后,茏州城东可一马平川踏进钦江,南可收襄州,北上就是邕州城。
只是没想到茏州县令李庚是个骨头硬的,硬是靠着千余残兵携不足两万的百姓与数万叛军僵持数日不退。
那个人聪明,统军很有一套,这么快就收拢了叛军,可是又不够聪明,他出手应该再早一点,他攻下茏州,已茏州百姓为质,即使她李元聃兵临城下,也只能徐徐图之。
梦里便是如此情形。
可如今,李元聃当然是痛打落水狗,趁人之危了,打仗要什么君子之风,等那人真的完全掌控了安南叛军,可就真头疼了。
所以,李元聃直接选择刺杀,斩首。
覃吕飞当初当然也想刺杀啊,那样能少死很多人好吧。
奈何他一个寒门的进士子弟,寒门者,落魄氏族也。
他与人斗权谋可以,与人拼骨气可以,可他手下没那么多能人啊。难怪同是氏族出身的东道节度使韦明章不服他做代大都督。
李庚再醒来已是第三日,风卷残云的干完半桌子饭菜后,这才露出了餍足的神情。
李元聃听闻李庚求见,便立马起身,招人进来,说:“李大人,你可算醒了,县里庶务繁多,就交给你了,本官要去巡营了。”
说完,不待李庚说什么,就匆匆离开了。
李庚面色紧张,喃喃:“难道要起战事了?那我得赶紧屡好政务,做好后勤。”
“召县丞大人和司仓大人前来。”
确实是要起战事,趁着茏州百姓这股抗战的坚毅还未退散,一鼓作气。
但李元聃匆匆离去,并非全因有紧急军情,而是……
她不耐处理庶务,繁琐得要死,可是事关民生稳定,她又不能不小心谨慎处理。
术业有专攻,还好李庚醒得早。
距离茏州最近的赤霄处理完就回到李元聃身边了。
真刚默默舒了一口气,为大人做事是他的荣幸,但做的太多了,他几乎是凭着毅力坚持着才没有乱中出错。
原来只是听吩咐做事也会有压力这么大的啊……
“赤霄~~”真刚看到赤霄笑靥如花,赤霄打了一个寒颤:“你干什么了?”
真刚连连摇头:“没什么,我觉得我真的只适合给大人练兵……”
什么处理消息啊,安排事务啊,联络各处啊,他快变成九头蛇了,个个大脑袋一片浆糊。
赤霄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就没志气吧!”
真刚呵呵一笑,说:“有多大能耐干多大事,杀敌,练兵,就已经是我力之所及的范围了。”
赤霄不可否认,在这个方面,真刚比他们所有人都做得好,做到了他力所能及的极致。
世人都传,大将军李元聃手下有六大将随她征战四方,真刚排在首位。
三日后,赤霄收到乱魂密报,叛军匪首已死,李元聃出兵踏入安南,剑指安南府城,交祉。
七日,李元聃率大军攻陷交祉城,斩叛军数万。
后兵分两路,一路北上驱赶围剿,至安南都护府与吐蕃交界处方停,灭北逃叛敌十之八九,
另一路则南下继续追剿叛军余孽。
李元聃再并分三路,第一路沿西部的马洪河南下,追击叛军,并占领控制河道西部的部落。
第二路往东南而去,围追堵截,防止叛军出海逃去琼州岛。
至此,安南乱平。
第三路由李元聃亲自带队,沿丰南、九真、演州一路南下,攻占原安南都护府最南端的安远、文阳两大城池,并归大唐所有,而非附属地。
从此,大唐疆域向南开拓数百里平原沃土之地。
三个月战事渐平,李元聃上书,请旨,原安南都护府所有、以及新打下的艾、冀之地,统改为岭南南道,归治大唐,由大唐官员管理,大唐军队驻守。
……
朝野震动。
有为大唐拓宽了疆土而欣喜若狂,痛饮三百杯的,自然也有大骂李元聃狼子野心私自出兵挑起战火的。
崔太后崔韫坐在幼帝龙椅后的帘幕里,神情不明。
倒是十岁的幼帝李承嗣听闻义姐征战开疆,好不威风,喜悦溢于言表,又羡慕不已。
崔韫还未开口,李承嗣就清了清嗓,一本正经的说:“皇姐如此大功,当重赏!”
崔韫的声音这才从幕帘后响起:“想来贵阳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李承嗣皱着鼻子,回头小声跟父亲说:“父君,皇姐不是说不嫁人么?”
隐约见崔韫笑了笑,说:“贵阳只是说不嫁人,没说不娶啊。”
李承嗣思索片刻,他想起以前母皇还在的时候,母皇也给皇姐催婚过,皇姐当时抱着他坐在腿上,同母皇说:“陛下,某只想一个人自由的过,好好陪着您,好好守着我们的小太子殿下就满足了。”
说着,还幼稚的蹭了蹭他的脸颊,她脸上的皮肤不像母皇那样柔嫩,有些粗糙,磨得他发痒,咯咯直笑。
他当时可喜欢跟皇姐玩了,她很有力气,又会武功,带着他飞檐走壁,逗猫弄狗,抛高走低,虽然他被夫子罚抄书的时候,她跑得最快了……
可,他隐约明白皇姐说的她想要的自由,她想要的那种一个人的感觉。
所以,他不太理解父君说的这二者的区别。
母皇走后,皇姐也离开了,好像身边的一切包括父君都变了……
李承嗣想起母皇,有些想哭,但想到这是朝堂,只好忍住了。
皇姐还在,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她一定是想回到他身边的,就像以前一样,只要他想要的,皇姐总会帮他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