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县情

三个炼精化气的小妖尸骨无存，让五人的心情都很阴郁。

尤其是李嵩，肉疼，那可是足足六百斤粮食啊！

就是死了，也是三百斤粮食，就这么没了。

该死的畜生，死就死，你倒是把尸体留下啊！

“青儿、洛瑜、龚泉，你们三个去把抓来的百姓都找出来，我和李府尹去通知一下城里的人，告诉他们妖患已除，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把乾坤袋收起来，鲲看向了远处的县城。

城门紧闭，静悄悄的，城头上站着两个人，盯着城外的情况。

见到李嵩两人，顿时大喝一声：“站住！”

继而手持法宝，死死盯着他们。

“在下荣阳郡府尹李嵩，你们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李嵩面色不愉，自己辖下的县城主事竟是看到自己这般动作，过分了。

“府尹？你又是哪个妖物披上了人皮，来冒充府尹，上了一次当，你当我们还会上第二次吗！”一名修士怒极反笑，真当他们二人是傻子了，耍了一次还不够，竟敢还来第二次。

“府尹？府尹不在郡城待着，跑来这里？自打我二人来了这里，何曾见过上边哪个官下来，除了妖怪就是妖怪，还府尹？我呸！装也不找个像样的装！”

另一名修士对此嗤之以鼻，手上法宝挥舞，直奔李嵩面门而去。

“妖怪！受死！”

对上这干脆利落的一击，鲲面色怪异地扭头看向李嵩，李嵩脸色“唰”地阴沉下来。

虽然知道这二人心里有怨气，还有不相信，但依旧忍不住生怒，这是在打自己的脸！

一把抓住袭来的尖刺，轻描淡写地打了回去，看着守城二人震惊的脸，李嵩强压着怒气，沉声道：“现在，本府尹还要向你们证明一下我就是我，不是妖吗？”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看出对方的惊讶。

这么强，难道真的是府尹？

“你的印章呢？拿出来让我看看。”小心为上，两人依旧警惕，十几年来他们在妖物的手上吃了一次又一次的亏，导致二人现在任何时候都不敢大意。

李嵩冷着脸，一甩手，把一枚大印扔在两人眼前，一面是起伏凹凸的荣阳郡地图，一面光滑，刻有“大虞白石州荣阳郡府尹令”十一个古篆。

感受到印章上衰败的大虞山河生机，两人确信了，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府尹。

然而，两人沉默了。

城头上，城头外，两方对视，风桐县县令与县丞呆呆地看着一行人，突然眼睛发红，泪洒当场。

“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来！”县令声嘶力竭，他指着李嵩破口大骂。

“你知道这些年我们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有多少百姓被那些畜生杀了吗！”

他未老先衰的面孔上，满是心力憔悴后的斑驳风霜，发如枯草，凌乱的黑色中夹杂着数不清的白。

他愤怒，愤怒这些大虞的上层，只顾自私自利，只顾明哲保身！

愤怒他们为什么现在才来！

“府尹李嵩，我知道你，正宝宗弟子，仙门弟子，跟你那个只会当缩头乌龟的宗门一样！都是只会吃干饭的狗屁！”

“住口！你是风桐县县令，我是荣阳郡府尹，你是下属，我是上司！懂不懂！”李嵩勃然大怒，自己过来帮这些人除了妖祸，到头来还要被骂的狗血淋头，真当自己好脾气吗！

“呵！好大的官威！有这威风，那些畜生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抖落，现在在我面前嚣张，啊哈哈，真是仙门弟子，不愧是仙门弟子！”

县令用力将大印扔了回去，冷笑道：“你如果是来帮忙除妖的，我欢迎，如果就为了耍耍威风，那就请几位回吧，我们县小，也没什么油水，容不下几位大神！”

李嵩木然地接下印章，淡淡道：“我如果是你，现在会摆出一副好脸，先哄着我们几个，把危害你们的畜生都杀了，等这件事干完，再变脸，随便骂。”

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两人：“而不是现在一通骂，把我们骂走，自己也没捞到好处。”

两人怔住了，想不明白李嵩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鲲与李嵩并肩来到了城头上，李嵩瞥了一眼县令县丞：“带我们进城看看。”

两人心里没谱了，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的姿态让刚才的一通谩骂就是打在棉花上，不疼不痒，两人也没了脾气。

收起脸色，县令平静地伸手：“请。”

....

城内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冷清。

街上看不到一个人，本该是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的酒楼红场，大门紧闭，门前的台阶上积落厚厚的灰，昔日的鲜亮牌匾没了擦拭，叹息着失了魂。

几人的脚步踩在腐烂的泥土上，深一脚浅一脚，留下城内的百姓不敢留下的脚印，唤醒了这条街道的记忆。

“城外的孽畜都被杀光了，本府尹过来就是告诉你，可以让城里躲着的百姓出来正常生活了。”李嵩走在最前边，没回头，给两人将自己一行人之前的动作讲了一遍。

话一入耳，县令睁大了眼，妖怪已经被杀干净了？

他看向县丞，县丞也在此时看向了他，两人大眼瞪小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我俩刚才骂的话，是不是骂错了？

一瞬间，两人尴尬地低着头，扣着手，斯斯艾艾。

“府尹..府尹大人，刚才对不起..哈？”

现在轮到县令感到脸疼了，他挤着笑，凑到李嵩身边赔笑道歉。

“哼！”李嵩没看他，现在还一肚子气，斥责道：“只有你们县困难吗？其他县就不困难？郡里就不困难？”

“郡城之前外边有多少畜生你们知道吗？难道是我不想支援你们？”

“你知道朝廷现在的人手紧缺到什么地步了吗？你知道现在大虞的情况糟糕到什么地步了吗？”

“还你这些年多么多么困难，再困难，有三河府县困难？三河府县整个县都被那些畜生杀光了！”

李嵩每训斥一句，县令的头就低下一分，老老实实一句话也不敢说。

心里的气儿顺完了，李嵩瞟了一眼县令：“还有，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不要当一个只会怨天尤人的蠢货！你可以当一个利人又利己的好人，可以当一个损人又利己的坏人，但绝对不能当一个损人还不利己的蠢人！”

县令满口称是，这是在因为刚才自己的话点自己呢！

“现在县里的情况怎么样？”李嵩问道。

县令叹了口气，心底的悲苦一下子涌了上来。

“很不好，这两年来，城里的百姓被困在这里根本走不出一步，每隔三到七天，那帮孽畜就会偷溜进城里抓人，至今已经有两千六百二十四名百姓被抓走了。

而且城外有妖怪，导致根本出不了城，农田荒废，城里的粮食严重不足，现在只能保证一天一顿，这还是我们这些有修为的把口粮都让了出来，但即便是这样，最多两个月，就是这一天一顿也没办法保证了。”

他说着，指着自己的脸苦笑：“我现在这样，就是在跟那些畜生厮杀时寿元燃烧太多造成的，我也已经临近油尽灯枯了，如果不是你们来了，我能不能撑过这个月都还未知。”

李嵩看着他苍老的面容，还有旁边同样苍老的县丞，两人身上已经透出若有若无的死气。

他停下脚步，向两人躬身行了一礼：“是我的无能，没能帮得上你们，我来的太迟了。”

“府尹快快请起，有府尹这句话，我二人心里就满足了，而且城外的畜生没了，百姓们也终于能正常过日子了，我二人的伤慢慢养，还是能多活一段时间的，哈哈。”两人连忙把李嵩扶了起来，脸上带着乐观的笑。

鲲突然插嘴：“你们要不要带百姓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毕竟，这批妖怪是没了，但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下一批妖怪过来。”

“迁移？”两人听后眉头紧皱，李嵩则眼睛一亮。

“对，我们可以护着你们离开这里，带你们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与鲲只是想要让百姓离开不同，李嵩则还想着自己能不能借此机会把自己城里的百姓也迁过去。

有陈长命在，安全绝对有保障，粮食的问题也随之解决，一举两得。

至于大虞朝廷的态度，大虞都烂成什么样子了，谁还管大虞的态度。

大不了自己这官不当了，投靠陈长命去。

“这件事，还是问一问他们的意见吧。”思索片刻，县令回应道。

而几人也在一处高大的院墙外，停下了脚。

院子空旷，什么也看不见，不要说是活的，就是桌椅板凳这些死的，也统统没有。

县令来到一个院墙一个花坛边上，把没有花的一个圆缸抱起来放在一边，下边依然是土，但县令施展法术，顿时一枚土黄色的圆珠从泥土中挤了出来，被拿在手里。

县令拿着圆珠，走出院墙，三人跟着，绕到了院墙后边，走到一个基本不会被注意，就算被看到了也根本不会多瞧一眼的小圆洞边上，把黄珠放进了坑洞里。

严丝合缝。

地面顿时轻微一动，继而一个能够容下一个成年人的洞口出现在四人眼前，洞内乌漆嘛黑，就算是李嵩，也什么都看不见。

县令率先跳了下去，三人紧随其后。

下落了将近两秒，李嵩与鲲才重新站在了地上，两人惊讶不已，竟然这么深。

跟着县丞往前走，走了有数十步，才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亮，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至少十亩地大小的平整空间里，一千多人生活在其中，皆是女人、老人和小孩。

老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女人们抱着孩子，轻轻拍着他们的后背，柔声细语哄孩子入睡。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长久饥饿后的憔悴与乏力感，看到几人，也只是轻轻点头示意，虚弱地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这里是城里所有的老人、孩子、女人，因为城里的修士并不多，除了我二人守一面，剩下三面是其他几位修士带着男人们在守。”

县令枯皱的面容上哀痛至极：“她们在这里，她们丈夫、儿子是死是活，我从来不敢告诉她们，也不敢让她们出去。”

“我是希望能把她们带走的，在这里就算没了妖怪，可想好好活下去，又谈何容易？”

昏黄的灯光，黯淡的生命，鲲看着这样的场面，喉咙里仿佛有东西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