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愿望

不知道是妖物的血与骨头里，营养好，还是因为黑山的存在，让三河府及其周边都变得神奇。

在外界普遍要至少半年的灵谷植株，如今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成熟，红彤彤地，看起来格外艳丽诱人。

陈长命给所有人放了一天假，让他们赶紧把灵谷收了，收粮归仓，赶紧在冬雪来临前播下下一茬种子。

如今的天气已经步入了冷冬，不论是黑山还是三河府，都刮起了连绵不绝的寒风，吹起灵谷，清凉的风带起丝丝田地里微甜的气味，闻进体内，既提神也陶醉。

不止是味道诱人，从黑山到三河府之间，将近五里的地界全部摇曳着翠红的色彩，如同一朵朵绽放的鲜花，又似漫山遍野的红毯，在土地这片黑色的底色上，极度惹眼，而现在，在这条靓丽的红毯上，行走着一个个忙碌的人。

刘力等成功踏入仙道的修士，站在灵田外围，施展法术，一道道光芒闪过，植株倒下，而在这时，身后就会有许多人陆续走进去，把这些倒下的植株一捆捆扎好，然后抱走。

而在另外一边，胡伪拿着纸笔，身前不远处是洛瑜、龚泉、鲲三人，三人分工合作，使用不同的法术处理谷子。

洛瑜两手张开，法力幻化成两只巨大的手掌，抓起几十捆灵谷用力搓动，顿时颗颗或是干净，或是带着谷壳的谷子脱落，掉在已经在地上铺好的大麻布上，待谷子全部简单脱粒完成，立即有两个人提起裹着谷子的布，来到龚泉这里。

龚泉掐诀，一股稍显激烈的风从起身前吹起，两人提着布用力上扬，谷子在半空中组成一张红帘，轻巧的谷壳被吹走，饱满的谷子再次落下，如此反复五六次，谷子的吹洗基本完成。

而这时，鲲则拿着手上的葫芦，对着干净的谷子，将其全部吸进葫芦里，待装满了一个葫芦，胡伪就会记上一笔，然后把谷子倒进身后的粮仓。

整个田地、粮场上，热火朝天，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执行自己的工作任务，修士们没有觉得因为自己是修士，干这样的农活是拉低糟践自己的身份，而与之共处的百姓也没有因此感到不可思议，视修士高高在上。

各司其职，共同成就。

陈长命站在山上看着这一切，旁边是李嵩。

“你真的决定辞去官职，退出宗门来投靠我？”

陈长命转头注视着这个相识不过几天的中年人，明明有大好前程，为何要放弃，转而来自己手下受苦。

李嵩的眼神沉静而坚定，长久紧皱的眉头让他脸上不自觉带上了抹不去的淡淡忧愁，眼帘略微低垂，不怒自威，但却并不影响他正气凛然的气质，反而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听到陈长命的问话，李嵩宽厚的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笑容扫去了眉眼积郁的阴霾，看起来明朗了不少。

“是的，我已经想好了，而且您既然这么问了，我就给您说一点心里话吧，不然的话，您多少对我会有些疑虑。”

他笑了笑，看着山下平和的景象，眯着眼，回忆地讲起从前。

“我其实是不想做这个官的，那时候在宗门，我刚突破炼神返虚，是师傅逼着我来到荣阳郡，与师国师打了招呼，让我担任府尹。”

“刚上任的时候，我心里愤懑，因为那时我只有一百五十三岁，正意气风发，卯足了劲要修炼到炼虚合道，成为宗门的第二位大修士，我不明白，我这么天才，为什么非要让我来当这个官，这不是浪费我的时间吗？”

“所以刚去的前两个月，我基本上是不理政务的，每天就是闭关修行，除非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事喊我，我才会出来跟手下见一面。”

“但没过多久，有两个消息彻底把我打蒙了，一个是宗门就封山了，另一个是妖怪也来了。”

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语气不知是哀伤还是庆幸。

“我这时才明白，我被宗门放弃了，为什么放弃我，原因也很简单，原来朝廷早就命令宗门出人，帮朝廷应对愈演愈烈的妖患。

当时，宗门里只有师傅一位炼虚合道，作为宗门的顶梁柱，自然是不可能让师傅来，而除了师傅外，剩下的人，要么实力太低，朝廷看不上，要么是一些老家伙，实力和我差不多，但还能活多长时间都不知道，挑来挑去，最后只剩下了我，实力马马虎虎，年纪也不大，正正好。”

“那时候知道了缘由的我心灰意冷，不仅修行进度停滞不前，连荣阳郡的管理也一塌糊涂，又碰上数次妖孽攻城，期间险些出了大错，如果不是顾城隍，荣阳郡也许早就在那几次险情下毁了。”

“也正是那个时候，顾城隍找上了我，把我狠狠训斥了一顿。”

想起那段训斥，他脸上反而泛起开心的笑：“城隍骂我，修仙修仙，修地脑子都坏了，修地没了个人性，说我们这些仙门中人没一个好东西，只顾一己私欲，全忘了我们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靠下边的这些百姓供养才得到的，骂我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我当时很生气，本来心里就是一肚子怨气，还被看不起，脑子一热，就对城隍动手了，结果就是被狠狠教训，把我给镇压了，并告诉我，要是想当个一辈子的寄生虫，现在就滚回宗门，府尹空缺的事，他会给国师解释，荣阳郡少了我这么个没一点担当的府尹反而更好。”

“被这一骂，我当然不服，我哪里受过这种气，我一定要证明给他看，我不是寄生虫，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就这样，我在荣阳郡府尹这个位子上，干了十八年，带着手下的修士，挡住了城外的妖物十八年，没让他们抓走城里的一名百姓。”

陈长命静静倾听，十八年，轻描淡写，其中的艰难与血泪一个字都没提，陈长命却从中听出了他的自豪。

“我这才发现，百姓苦啊，哪哪都苦，说我们这些仙门众人是寄生虫，还真是没骂错，我们吃百姓的，喝百姓的，到头来却对他们视而不见，更甚者，还视他们如同草芥，这样的仙门中人，与那些畜生有什么两样？

畜生吃人，我们这样的，难道就不是吃人？”

李嵩讥讽地笑，把自己心底一直以来压抑的话吐露给了陈长命，他现在站在地上，仰望悬在天上的仙门，发现他们身上披着的锦斓法衣，分明是百姓的皮，他们吃的仙丹，分明是百姓的血肉。

妖物无恶不作，仙门却对妖物避之不及；百姓委曲求全，只想求一个平安，仙门却对百姓巧取豪夺，还美其名曰仙恩。

道貌岸然，不过是一群披着人皮的另一种畜生！

百姓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好欺负，便肆无忌惮地欺负吗？

他心里有对仙门压制了十八年的怒气，转身，对陈长命拱手长躬，一字一句道：“我李嵩，不想做这个吃人的人，我想保护他们，而现在的大虞，给不了我这个帮助，朝廷自身难保。

仙门不会给我这个帮助，他们脑子已经被求道问仙四个字被塞住了，心已经坏了，人也已经傻了，坐而问道，闭门升仙，如果这么简单的话，为何仙道万万年来，不见一人成仙，反而是神道，常有正神显圣？”

他说完这些，恳切请求：“还请您能给我这个机会，因为您有实力，您也有善心，在您手下，我才有机会帮到更多百姓，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仙道中人。”

李嵩长拜不起，陈长命低头注视着他，他能感受到，李嵩的真心实意，而非假仁假义。

他的心中，真的有正气。

“好！”

陈长命点头，手一抬，李嵩直起了身子，两人对视。

“你带着杨青儿，还有鲲，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原来我是打算等到洛瑜或者龚泉的实力提上之后，让他们做这件事的，但如今有了你，可以提前出发了。”

陈长命指点着黑山与三河府：“现在这里的人已经够多了，再多，我也顾及不过来，你们就趁这段时间，去外面历练历练，涨涨见识，还有提升一下实力。

毕竟我这里，现在太小了，他们现在实力弱，我尚且能供的上修行所需，但境界一高，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的，而且我们的目光要放眼地远一些，大一些，我可不会一辈子被限制在这里，你们的未来也不在这里。”

“在此期间，你们顺便去帮我打听一些消息，我想要知道一些对我很重要的事。”

李嵩眼神惊喜，这番话意思不言而喻，显然陈长命不仅答应了他，还要培养他。

陈长命轻笑道：“你们出去，我会为你们提供保护，安全方面不必担心，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只要不是一些伤天害理，违反我底线的事，我都会支持你。”

他的手搭上李嵩的肩膀，鼓励道：“你想保护百姓，你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仙道中人，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谢山神大人！属下定会坚守道心，决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