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北斗七星高

“什么妖怪?肯定是那姓王的措大干的!”

一个头戴浑脱帽,身穿圆领袍的胡人叫道。他身材健硕,眼睛微蓝,颌下一副短钢髯,略带焦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彪悍之气。

“这人是死去胡商慕容勃的朋友,名唤哥舒翰,是个突骑施人。”

不良帅张老敬在姜亮耳边小声道,

“一直叫嚣王校书是凶手的人里,就属他嗓门最大。”

“哥舒翰!?”

托各种影视作品的福,来自后世的姜亮也听过对方的名字,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未来会二次夺回石堡城的盛唐名将如今竟还未从军。

“你一直说王校书是凶手,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那地上的短刀不就是吗?”

哥舒翰怒气冲冲地用手一指,

“昨晚阿勃与他争执时,某看他身上就带着一模一样的短刀。何况夜里他又来这里来吵闹过,八成就是那时趁机行凶的!”

“我就是来找短刀的!”

这番话气得王昌龄也不自称“在下”了,

“我与那慕容勃争吵后,才发现随身的短刀丢了,所以便来问你们是否看到。都找不到了,还怎么用它杀人?何况我也根本没进院子,没看到这慕容勃啊!”

“那只是你这措大的一面之词罢了!”

哥舒翰对此却并不买账,

“谁知道你是不是怕遗落凶器,才故意提前说短刀丢失的?”

应该说,哥舒翰的话虽有些欲加之罪的味道,但也不能说全无道理。王昌龄恼怒之下正要继续反驳,不想姜亮却伸手拦住了他。

“先莫着急,王兄!你那时确实是没看到这死去的慕容勃,对吧?”

“是的。”

王昌龄指向其中一个胡人仆人,

“他说没看到短刀,也不让我见他们的主人。”

“没让见?”

姜亮又转向那个胡人仆人,

“你家主人当时还活着吗?为何不愿见王校书?”

“这……我家主人那时自然活着。”

那仆人顿了一下,眼珠微转道,

“他那时正在忙,所以不便见这位王,王校书。”

“忙什么?”

即使并非擅于察言观色的名侦探,姜亮也看出对方有所隐瞒,赶忙拿出县尉的官威厉声问道。

这却是把那仆人吓了一跳,他支吾了一阵,最后才承认慕容勃那晚从酒肆带了个女人回来。王昌龄来时二人刚刚进屋不久,仆人不想去触霉头,便没有通报。

“定是那酒肆中当垆卖酒的女子!”

王昌龄肯定地道。

原来,他与慕容勃二人昨日便是在县城中的一家酒肆内发生的争吵。争吵后,王昌龄先走了,他那时便注意到慕容勃正在与一个卖酒的女子调笑。

“还说什么想跟那女子学汉话,谁不知道啊?长安西市酒肆里的胡姬都是店中卖酒,店外陪睡的,有什么区别?”

气头上的王昌龄直接把这事儿给揭了个底儿掉,慕容勃的仆人们虽然略显尴尬,却也没有否认。见此,姜亮继续问道,

“那女子没在这里,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接近二更天的时候。”

之前的仆人低着头道,

“当时是主人喝醉了,搂着她出了门。说是嫌屋子里气闷,想要去寺院后面的林子里去耍耍,后来那女子便没再回来。”

“没回来!?那慕容勃呢?”

“这……大概是后半夜吧!小人几个也不清楚。”

原来,慕容勃比较喜静,日常除了早间洗漱时,仆人们不被召唤是不能靠近他的房间的。加之这普渡寺的禅房又颇为隔音,所以前院的仆人们其实根本听不到后院的声音。

而昨晚不只慕容勃,他的仆人们还有哥舒翰几个朋友也喝了不少酒,没熬到后半夜就大多睡着了,因此也根本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是说,其实你们并不能确定后半夜慕容勃住的后院是否有其他人出入了?”

「这根本就不算密室嘛!」

姜亮心中正这么吐槽,不料一旁的不良帅张老敬却凑过来小声汇报道,

“县尉,其实并非如此。虽然慕容勃的仆人们的确后半夜都睡了,但普渡寺里的和尚还有不少,他们能证明这两间院子下半夜确实没外人来过。”

“那就奇怪了!别的不说,那慕容勃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而且——”

心中整理了一下时间线,姜亮意识到自昨晚带那女人进屋,到今早仆人进去帮忙洗漱发现尸体,死者慕容勃中间其实只露面过一次。

“所以那女子其实才是最后一个见到慕容勃活着的人!”

想到这里,姜亮忙遣张老敬带着见过那女子的仆人,去城中酒肆寻找,看能否将其找来询问。同时,其他手下则搜索普渡寺附近,尤其是寺后的林子,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而他自己则带着王昌龄留在现场研究起慕容勃的尸体来。

对此,那哥舒翰却有些不满。不过姜亮又不是那些真正大公无私的名侦探,他跟王昌龄关系不错,也不觉得他会杀人,自然也就无视了。无奈之下,哥舒翰便也留了下来,只是一脸的不服不忿。

“这些应该是彩陶。”

王昌龄摆弄了一会儿地上的陶瓷碎片,勉强拼出一个破碎的彩色陶马,姜亮这才发现那其实是后世鼎鼎大名的唐三彩。

“这里为何会有这么多彩陶呢?”

“此乃阿勃的货物。”

哥舒翰瞪了一眼仍在摆弄陶片的王昌龄,闷声道,

“他一般是从龟兹拿些西域宝货贩到关中,再从关中买些彩陶到这剑南,据说是这里收彩陶的人会卖他蜀锦蜀纸,价格比长安市价低很多,他再运回龟兹,能比一般的商人要多赚不少。”

“这不是三角贸易吗?”

姜亮忍不住吐槽,见其他人不懂,他也没解释,只是继续向哥舒翰追问细节,

“蜀中好像也有人烧这彩陶吧?蜀道难行,从关中运彩陶到这里,真的能赚钱吗?”

“你说的是崃州的邛窑吧?阿勃好像提到过。”

摘下浑脱帽,哥舒翰挠了挠头顶,

“他说那边刚开始烧制彩陶没几年,品相远比不上关中的,也就些中等人家会用。他那位主顾却是专门为大户人家做冥事的,那些人还是更喜欢拿关中的彩陶来陪葬。”

“这样啊……”

问到这里,姜亮一时也没了言语。他倒是知道此时称作彩陶的唐三彩一般是陪葬用的,但也仅此而已。说到具体的价值,他一不执掌发丘印,二也没挂摸金符,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无奈的他只好将目光转向慕容勃仍躺在原地的无头尸体,不料细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