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县锦屏镇,赵庄。
赵之义将几个差役送出家门,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一股悲愤的感觉涌了上来,这已经是官府第四次前来搜查了,说是要调查白莲教的事情,又说赵洛一就是白莲教首,而且每次前来,就有意无意的把事情往他身上扯。
从祖父去世之后,他承担起了这个家,之后就变得成熟了许多,自然知道这些官差事想要拿到些好处,前几次来他都有所表示,请客吃饭送出银两,席上表明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并且绝不可能跟白莲教有任何关系。
这些官差在当场也都表态:这事儿肯定与少东家无关,只是上面来人要查,他们也不得不照章办事,我们肯定相信你与白莲教无关,你就放心吧。
但过后每次再来,都又是那一套说辞,从他这里拿好处…
几十个差役从各户走出,各个吃的满嘴流油,有些差役脸色不好看,用铁链套住几个穷苦人家的汉子,出村后骂骂咧咧的跟其他差役抱怨,自己没拿到油水,这些农户太狡猾了,自己的暗示都听不懂,一点孝敬也没有,那他也只能照章办事,让他们到县衙赎人了。
在这些差役身后,有人默默的看着,眼中看似古井无波,但早已是充满了愤恨。
“铛铛铛!”
村里的铜锣响起,这是村里族老在召集村民,许多人默默的走入祠堂,坐在台上的依旧是五人,只是首位变成了五叔公,而赵之义则在末位。
“今天找大家来,什么事情大家也该清楚…”五叔公阴沉着脸说到:“村里出了个害人精,跟什么有牵连不好,非跟白莲教有牵连,现在弄得大家日子都没法过…”
“光这不到一个月时间,官差就来了四五遍,每次都要搜刮一遍,家里没有余财余粮的,都被抓到县衙里去了,虽然事后村里也都出面送礼保了出来,但要不是那个小东西,我们现在的日子…”
有人深以为然的点头,有人却是目光冷冷的扫了台上一眼,嘀咕几句,对这几句话并不认同,但也没有直接说出来。
“五叔公…这些话就别说了,还是直奔主题吧。”赵书和叹口气说到。
五叔公十分不悦的扫了赵书和一眼,说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没有参与白莲教任何事情,这点咱们自己清楚,但是官府那边死揪着不放,所以我和台上这几位商量了一下,各户都凑些钱出来,送到县里去,彻底解决这件事。”
“五叔公…”有人叫苦不迭说到:“俺家里还闹着饥荒呢,这官差都来了好几遍了,这好处还没拿够啊,现在是真没有东西送了啊…”
“是啊!”有人附和道:“也就前两年,人家洛伊弄出来那个山药蛋子,家里饥荒快还请了,现在这官差三番五次的来,真过不下去了啊…”
“这官府都不让人活,早先就该跟着那些人跑了…”
说这句话的人,被旁边人扯了下衣服,用眼神警告了一番,也只能撇着嘴不语了,但拿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不服。
官差第三次来的时候,发现了村里有逃户,因此又给村里定了规矩,每一甲为单位,有一户逃就追究其余九户的责任,顺带连里长也脱不了关系。
祠堂里抱怨声不断,有些人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有些人则是想趁机抱怨几句,让村里富户带头多拿一点。
“各家的困难,我能不清楚吗?”五叔公叹口气说到:“只是这样下去,真不是办法,我跟台上这几位,多拿一点出来…”
赵之义如泥塑的神胎一般,坐在台上首位,他自己没什么言语,也没人询问他的意见,在祖父去世后,他在一段时间也曾如鱼得水,把家里管理的井井有条,在村里也颇受尊重,处理人机关系也很得当。
直到这件事情发生,他才发觉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现在,他想起了祖父临终前交代自己的那句话:“未来…世道要乱…如…无活路…找他…去…”
--------------
嵩县,闫庄大户府邸,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端坐,旁边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端来茶水,慢悠悠的喝了几口之后,目光看向堂屋里跪着的家丁。
这家丁这才敢开口说到:“老爷,闫满仓跑了。”
“哦?”闫老爷眉头一挑,开口道:“就是前些日子,答应把地放到咱名下,给咱做佃户的那个,怎么又改了主意了?”
“这…这…”下方家丁额头竟然出现了一丝冷汗。
“跑邻县去了?”闫老爷神态自若,看都没看地下家丁一眼。
“不…”家丁连忙说到:“不是,是进山了…就在…”
“呵…”闫老爷冷笑一下,说到:“这我倒是觉得有趣了,哪一伙土匪,敢收留咱闫庄的人?去,放个消息,让他们把人送回来!”
家丁急的满头是汗,说到:“老爷,是一伙新来的,据说是邻县来的,可能不太懂规矩,距离咱们也不远,在西边山沟里开荒呢,我带人去问过,他们的确是不懂咱这里的规矩,不肯放人…”
闫老爷放下茶杯,眼中的漫不经心收起,流露出一丝慎重的神色,说到:“这样啊…派人多打探打探,让镇上的游商过去跑跑,看看…”
“老爷,咱不去给他们个警告吗?”家丁一愣,这不符合老爷的一贯作风啊。
闫老爷淡笑一下说到:“开荒嘛,总是件好事,让族人们化作游商去看看,再说…西边山沟里,没有名字吗?我觉得闫家沟这个名字就挺好。”
家丁登时愣住,随即明白了,说到:“老爷英明,小的明白了,这就让人去看看,那地方到底有多大价值。”
-------------
崇祯元年二月二十号,赵洛一在深山里正式开始练兵。
村里所有成年男性,包括他自己在内,共编八十人人,罗七带领下,这八十人从刺枪开始,进行军营里基础的操练。
此时村寨内,只有二十个枪头,这还是前些日子临时找人打了一批,训练时候多数人都只能拿着稍加处理的长树枝或者竹子。
寨子里清晨和上午开荒,午饭后开始操练,晚饭前后则是在火堆旁劈开圆木,制作盾牌枪杆等。
而王午也终是下定了决心,留下做罗七的副手,并建议道:“咱们现在是在山里,这种大开大合的枪阵并不合适,不如暂时改练戚家军的小阵。”
此言一出,赵洛一一愣,问到:“你会?”
罗七原有不服,想要开口,但听到东家询问,就忍住没有开口。
王午说到:“朝廷常年在这儿征兵,祖辈都会,县里大多数青壮其实都懂一些,我曾在军中待过数年,这种阵法不难学,军中现在流行七人小阵,是戚家军鸳鸯阵为原型,改版之后的结果,如果是平原地带,对上那些成千上万的大型军阵,那自然是不行,但若是像咱这种深山地形,绝对可以。”
赵洛一沉吟一下说到:“好,以后操练分为两部分,先以罗七为主,训练军中简单操演,锻炼大家的配合,至少也得让大家懂得听鼓声进退,令行禁止,而后再分为七人小队,交给你来教导,操练七人小阵,你们两人每日一轮换,咱们单日操练大阵,双日训练小阵。”
罗七闻言也没有反驳,他曾是辽东军户,自然懂得这些,他所训练的那些,适合在平原地区,大军对垒,而现在四下里的环境,除了寨子里有一片空地,能把几十人排开一起训练之外,其他地方的羊肠小道有时连两人都并排不了,自然是那种灵活的小队更合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