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夜晚,天彻底黑了下来,宜阳县城墙上点燃了火把,巡检司连同衙役民壮,一共两百人全都聚在城墙上。
李知县已然顾不得许多,继续组织人手在城内招募民壮,吩咐巡检入夜后偷偷打开城门,遣一轻骑出去,前往洛阳府。
“哒哒哒…嗖!”
“啊!”
城墙上许多人来回走动,各衙门的人都有,临时被征来的民壮,个个神情紧张,忽然城外黑暗处有马蹄声响起,而后有利箭从城外黑暗中飞来,瞬间贯穿一个弓手胸膛,这名兵丁中箭后惨嚎不已,仰面倒下。
“哈哈哈哈!痛快!”
城外数十步黑暗当中,一个粗狂的笑声发出,城墙上登时乱做一团。
“不好了!贼子攻城了!”
“贼子夜袭城墙!”
“还击!快还击!”
许多人高声呼喊,加剧了场面的混乱,城墙上许多人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来回窜,有巡检司人常年缉盗,也是十分勇武,拉开弓箭还击,但城外黑暗一片,那些箭矢落入黑暗当中,什么效果都没有受到。
“不要慌乱!城墙坚固,贼子无法攻进来,所有人安静下来!”
县里有官员小吏弹压,但城墙上的乱象已经传入城内,黑暗中整个县城都有些骚乱了,在其他方向上,城外黑暗处亦有弓手开弓,城内落入几只火箭,场面更加混乱。
有人在城内高呼贼子破城,从西门进来了,正在那边破门抄家,有不明真相着眺望西门方向,发现那里乱糟糟的,有火光自宅院当中燃起,又有女眷的哭喊声传来,也不辨真假,在城内没头没脑的躲避起来,有人跑到县衙四周,有人跑到城墙边上。
不止西门方向,城内其他方向也开始有哭喊声,从城内居民家中传出,真仿佛又匪徒冲了进来一般。
城墙上的人,看着城内的乱象,心中更是焦急不已,尤其是看到自己家附近有火光升起,有女眷的哭喊声传来,纷纷要跑下城去查看,县里还清醒的官员小吏,拼了命的弹压,这才没让人全都跑光。
李知县和师爷此时正在东门城墙之上,看着这混乱的一幕,心中发凉不说,脑中也是一片混乱,原本智珠在握,了然自在的表情早已消失,无能狂怒咆哮了几声,发现全无作用,这才想起求援的事情,找到巡检要求他派出骑兵冲出去,像洛阳城求援。
“知县!现在不能开门啊!”巡检急的直跺脚,说到:“这些贼子没有火炮云梯,多数人连刀枪都没有,绝不可能攻进来,最多只是在城外依仗硬弓逃些便宜而已,城内现在只是有匪徒借机生事而已,遣人弹压就是!”
“你在说什么!”知县大怒,说到:“贼子势大,数千人围攻县城,若不早点报于上官,寻求援救,万一贼子破城,这城内万余百姓的身家性命受到威胁,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巡检顿时瞠目结舌,这话一下子怼的他哑口无言,他常年负责缉盗等事宜,近年来赋税愈重,百姓落草为寇者甚多,他带人缉拿过不少匪徒,曾觉得自己颇受知县大人欣赏倚重,但是现在对方这句话却是让他感到有些不妙。
“这…”巡检为难之极,苦口婆心的劝到:“老爷啊!不能开城门啊,至少这时候不能,贼子再多上一倍,也决不可能破城,但万一开城门时候让贼子所趁…那就完了啊!”
一旁师爷忽然阴恻恻的说到:“贼子绝不可能破城,是巡检你说的吧?既然巡检这么有信心,那么这件就由巡检你来负责好了,什么时候求援,全都有巡检说了算好了。”
“我…”巡检一时无言,只觉得喉咙堵得慌,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临时授权他全权指挥,还是在说反话?又或者是在给他挖坑?他一时间根本无法判断,一咬牙说到:“我全听知县大人的!”
“轰!”
就在这时候,城外忽然一声巨响,声势如雷,所有人都是一呆,随即有人高呼到:“是火炮!贼子有火炮!”
“要破城了!快逃啊…”
这一下彻底炸锅,在无人能够弹压暴乱,城墙上兵丁民壮四散而逃,有人丢下刀剑跑回自己家里,有人捡拾武器寻找自己的亲人朋友,聚在一起寻求安全感,一时间城墙上竟然只剩下了几十人,其中多数都是巡检司的人,还有一些不知所措的衙役民壮。
李知县彻底腿软,他看向城外,黑暗处影影绰绰,似乎有千万伏兵,时有马蹄声传来,马蹄声近时他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利箭飞来,灌入自己身体。
“快…贼子势大,我们冲出去…”李知县被吓得气短,由身后师爷和家丁扶着。
巡检脸皮抽搐几下,说到:“老爷,我们还是留在…”
“好,那我们就听巡检大人的了,事后若有什么不测,那么罪责就有巡检大人来承担…”师爷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
巡检森高八尺有余,孔武有力,平日里缉拿各种匪徒不少,说是凶悍也不为过,可此时却又被师爷一句话堵得险些噎死。
巡检沉默,那声响虽然巨大,但绝非火炮,这点他太清楚了,但眼下乱成这样,又该作何打算?就算他不下令开门,恐怕等下也会有恐惧的乱民,主动冲击城门,试图打开城门逃到城外,因为城内有不少人,恐怕是信了贼子入城的消息…
“我去把马匹寻来,老爷在此稍后,这些贼子人数虽多,然多数都是凑数而已,真正凶悍的匪徒,恐不足百人,我定可护送老爷冲出去!”
没人知道巡检此时的无奈,此时城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匪徒虚张声势,城内骚乱是有内应,但更多的是自乱阵脚,有恶徒借机生事,趁机抢劫欺辱妇女而已,可那又有什么用?事后如何他一时也想不清楚,但想来抱紧上官大腿应该没错,所以他决定干脆放弃思考,全听上官的算了。
“快!快去…”
“你们几个,跟紧老爷,别被乱民冲散了,我去骑马来…”
巡检匆匆吩咐了一句,就冲入早已混乱的县城,带着几个亲信冲开乱民,前往巡检司寻找马匹。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离开后仅仅十几息时间,李知县和师爷就说起了悄悄话,两人低声说了几句,忽然屏退身边其他人,而后又快速交流了起来。
但知县师爷两人也没有注意到,巡检司一个小卒,在他们讨论最为激烈时候,忽然贴着城墙从背后靠近,偷听了几句之后,脸色忽然骤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两人之后,悄然离开城墙,冲入城中寻找自己上官去了。
城中好不容易抢回马匹的巡检,正要带人接住知县,然后伺机突围,但一个亲信找到了他,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之后,堂堂八尺男儿,素来悍勇的大汉,忽然泄了一身力气,双目泪眼叹道:
“罢罢罢…这两个狗贼,真可谓是衣冠禽兽,我邓卫国小小一个巡检,如何背得了这么大个锅…这不是摆明了要置我于死地…”
“孩儿们,那个狗官自己惹来的祸事,事后却想让我们巡检来背锅,我们再次拼死抢来马匹,要护送他们出城避难,他们却在谋划陷害我们,今日事情闹得如此之大,这锅落在我们身上,可是有活路?”
“好!都随我来!既然他们要拿我们的脑袋填坑,确保自己渡过这次劫难,那么我们索性拿他们的脑袋,去做投名状!”
“官不容我,我便投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