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
“东家!”
熟悉的声音发出,赵洛一终于是笑了,他有些动情的回应道:“是我,赵三叔,罗七哥,是我…”
一个瘦弱的身影也跑了过来,虽然没有出声,但他已经认了出来,对其温和的笑了一下,那肯定是二妞了,火把光芒照射下,他一脸温和的笑意,二妞背对火把,看不清楚面容,却是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这二十几人当中,有他熟悉的赵三罗七,有他收下的几个弟子,也有他曾帮助过的村里外姓,甚至还有几个面熟的邻村人,黑暗中一时也无法全都认出来。
道路旁几个手推车停在那,车上堆得满满当当的,应该是粮食被褥等物资。
“东家,可算又见到你了…”
“师傅…”
“东家,你没事太好了…”
“小天师…”
二十几张期盼的脸,在陆续点燃的火把照射下,显得那样真挚热切,他们的眼神当中带着光芒和希望,最终全都问出了一个问题:
“我们去哪?”
“我被朝廷列为通缉犯,你们…也愿意跟着我吗?”
“东家,这个时候了,你还这么问,如果不愿意,我们又怎么会在此时此地等你,我们愿意!”
“朝廷除了收粮食,强征我们徭役,给那些大户撑腰之外,给过我们什么?!”
“没有东家给的那些粮食,我全家早在前年就全饿死了,东家被朝廷诱捕之后,我举着锄头就往县城冲,可惜那些狗官闭了城门…”
赵洛一几乎哽咽,努力压制住情感爆发,他开口道:
“好,那就跟我走,我们南下嵩县,去创造一个…吃得饱,穿得暖,不受人欺负的桃园!”
嵩县地属伏牛山,全县九成五属于深山区,并不适合耕种传统作物,但他手上有红薯这种作物,坡地种植效果反倒更好,因此他有信心在那里开荒活下来。
后世嵩县有耕地近五十万亩,虽然只有邻县宜阳县的一半不到,而且其中半数是坡地,但这也已经足够了,此时嵩县人口才有多少,又有多少耕地没有开垦出来。
而且嵩县深山区较多,可以立寨据敌,也便于应对官府的围剿。
“好!我们听东家的,南下嵩县!”
“吃得饱,穿得暖!不受欺负!”
“我们去创造一个桃源!”
这些人对他的话没有丝毫怀疑,对他无比的信任,赵洛一心潮澎湃,握紧拳头说到:“嵩县里山贼多如牛毛,他们不从事生产,只会四处劫掠,此时的朝廷亦是如此,他们只为那些大户读书人撑腰,想尽一切办法,从我们手中抢走粮食,却从不为我们考虑半分,不为我们做任何一件事!他们只当我们是牲畜而已,所以我们去了就要立寨,用我们手上的一切武器,保卫我们的劳动果实!”
“立寨!立寨!”
“保卫我们的劳动果实!”
“无论他们是官是匪,想要从我们手中拿走劳动果实,都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哪怕我们手上只有锄头,哪怕我们手上连锄头都没有,我们都不再允许他们肆意欺辱!”
“让他们付出代价!”
寒冬冷夜,空气干冷,狂风呼啸吹的手上皲裂,但在场的人却全都亢奋不已,同样的话,如果他在蹬破天的山寨里喊出来,那么应声着绝对寥寥,因为那些人没有与他相同的志向,而在这里喊出,却能得到所有人的回应。
“我们并不孤单,全天下所有受苦受难受欺压的百姓,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
“这天下不是那些士绅大户,不是那些王侯将相,不是那些什么龙子龙孙的天下,这天下…”
“是天下人的天下!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有吃饱穿暖的权利!都有不受欺负的权利!”
终于等到这一天,赵洛一痛痛快快的喊出了,这些早就藏在心里的话,几十人在山林间举起拳头,高呼道:
“吃饱穿暖!不受欺负!”
“吃饱穿暖…”
终于,所有人振奋了精神,赵洛一带头推起一辆手推车,沿着山路向南进发,二妞跑过来帮他扶推车,两人在微弱的火光下四目相对,一时仿佛勾连在了一起,片刻后才艰难错开眼神,虽然没有一句言语,但却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其余人争相动手,推车的推车,肩抗的肩抗,挑担的挑担,有年岁小瘦弱的人,赵洛一让他们举着火把在前面。
他们不能在此停留太久,蹬破天最多天亮之后,就会完成行动回到山寨,到时就会发现异常,如果派人追来的话,那少不了一场火拼,刚才他已经看了,自己这边携带的兵器不多,只有两张弓,四只长矛,还有三把刀。
“东家…嵩县那边地很少,土匪却是很多,还有官府的一个千户所,我们能在那里生存下来吗?”
夜路走了一会儿,一个略有些陌生的汉子,忽然开口问到。
“嗯?”赵洛一微微有些意外,想了一下之后说到:“我们会遇到很多事情,有山贼会打我们的主意,有乡绅会谋夺我们开垦出的土地,有官府得到消息,也会来围剿我们,但从我们举起拳头,高喊吃饱穿暖时候开始,你们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赵洛一等人问出这句话之后,这才说到:“在这以前,你们遇到饥荒,会带上田契地契,到村子大户人家敲门,低头弯腰签下卖血契约,几十斤甚至几斤粮食而已,有时候甚至不得不卖儿卖女,又或者卖掉妻子,把他们送到大户人家里,当家奴,做丫鬟小妾,还要安慰自己,是为他们找了条活路…”
“在以前,你们遭遇了土匪袭击,被抢走妻儿粮食,能做的只有咬牙切齿的恨…”
队伍里不少人低头沉默,赵洛一继续说到:“在这以前,你们如果遇到大户欺压,会到县衙里磕头祈求,即便你们明知道那些官老爷只会向着那些大户,不会为你们做主,但你们依旧磕头如捣蒜,把自己额头上的鲜血浸染了地面…”
“因为那是你们认为当中,唯一可以为自己伸冤的渠道…”
有人的拳头攥死,手背上的皮肤皲裂,鲜血渗出染红手背,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两行泪水不由自主的划过脸庞。
赵洛一默默的说到:“在以前,你们就是如此…而我,亦是如此…土匪我遭过,被人劫去侥幸逃脱昏死在洛河边上,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回来后大病一场,险些死去…兵匪我遭过…官府剿匪的兵马,驻村之后蒙面,逼死了我的父母,抢走了我家里的一切财物粮食被褥,所有人都知道是他们干的…”
“官匪我遭过…我推广新作物,只是想每年要去逃荒的人家,能够少上一些…可是结果…他们说我是白莲教…在衙门用尽刑具威逼我承认…”
“曾经的我们,就是如此的软弱,凡事我们都在求人,从不求己,所以我们悲惨。”赵洛一停下手推车,抬头看着漫天星星说到:“但我说了,从我们举起拳头,高喊吃饱穿暖,不受欺辱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变了,我们会用自己手上的一切,维护自己应有的利益,哪怕空着手,也不会再动摇我们守护自己珍贵东西的决心…”
“我们开始寻求自己解决问题时候,我们作为一个整体…就变得不可战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