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等吃完酒的姬五六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时,却发现郭倩还没有睡觉,挺着大肚子坐在床边。
“怎么还没睡。”
姬五六连忙上前,嘴里说道:“为夫下次不会再那么晚了。”
“夫君在朝,宴请之事在所难免,妾身又怎会多说什么。”郭倩握住姬五六的手:“今日家里突然来了很多的丫鬟,说是吉安侯府里的。”
“啊,对。”
姬五六便将这件事的原委道了出来,末了说道:“娘子有孕在身,家里没个使唤丫头实在是不方便,所以为夫便没有拒绝。”
“可这些丫鬟并不简单。”郭倩言道:“妾与她们聊了几句,这些丫鬟的谈吐雅致,举止有礼,不似寻常人家的闺女。”
姬五六眉头一抬:“娘子的意思是?”
“若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又怎么会卖身为婢呢,妾想,怕不是和妾一样,其家都是在前朝为官的官宦姑娘。”
郭倩说道:“妾命有幸,嫁于夫君,莫不然。”
姬五六连忙搂住郭倩:“是为夫有幸,娶了你这般美貌媳妇。”
“吉安侯收了那么多前朝官宦之女为婢,恐怕将来会出事。”
郭倩依偎在姬五六胸口说道:“万一要是哪日在朝堂之上遭人诟病,总是免不得惹上一身麻烦,而今天,这些婢女到了咱们家,这麻烦怕是要跟着夫君你了。”
“啊?”
姬五六讶然:“你说这些姑娘将来会带来麻烦。”
“妾的父亲大人当年在朝为官,这种攻讦构陷之事见的多了。”郭倩说及自己的一些见闻:“可能只是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都会被拿出来大做文章,更何况这种收容前朝罪人的事,不追究还则罢了,一旦追究,那就不得了。”
“按夫人的意思,为夫该如何?”
“今日才收下的,若是立刻退给吉安侯怕是会伤了面子,夫君可先等上数月,待领了爵禄之后咱们便自己雇些清白丫鬟,如此再设宴感谢吉安侯一番,顺势将这些丫鬟退还,另备厚礼答谢吉安侯府上这些丫鬟照顾妾身的事。”
见郭倩说的头头是道,姬五六便连连点头:“好,此事便都听夫人的,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请夫人替为夫参详一下。”
“夫君请说。”
“这么一件事。”
姬五六将晚上吃饭时聊到的收复陕西一事说出:“蓝玉他们有心保我挂帅,这是何意?”
“蓝都督和夫君一同入伍,并肩厮杀多年,是共历生死的同袍手足,当然希望夫君能多立军功,封侯拜相。”
郭倩说道:“不过夫君推辞的甚好。”
“怎么说?”
“夫君如今年不过二十有三,却已经是朝廷最年轻的世伯了,这场仗打输了肯定不行,打赢的话若是再进世侯,难免招人眼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越是居高位越是如履薄冰,倒不如就似现在这般安稳。”
“还得是夫人冰雪聪明。”
姬五六傻笑起来:“为夫这是多大的福气才能娶到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媳妇,如此一想,早些年受的那些苦已是不足挂齿了。”
“夫君倒是会夸。”
“这哪里是夸,这是真心话,为夫可没有那些花花绕子。”
“诓蓝都督说自己不通兵法还叫没有花花绕子啊。”
郭倩嗔了一句:“夫君在家可是没少读书,且尤为刻苦,如今便是寻常读书人也不及夫君博览,可夫君却总是装作一派粗人模样,这也叫没有花花绕子吗。”
“唉。”姬五六闻言叹气:“不是为夫耍心机,主要是今日突然有些心神不宁。”
“怎么了?”
“今日为夫上朝,突然感觉有一阵熟悉之感。”
姬五六说道:“可一直想不明白到底哪里熟悉,可当蓝玉邀请为夫吃酒的时候,心头便猛然一阵恐慌,直到今日喝完酒回来的时候才想到这熟悉之感出自哪里。”
郭倩坐直身子看向姬五六:“哪里?”
“梦中。”
姬五六苦笑道:“为夫当年入伍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大帅坐在一张很高很高的金椅上,我看不清大帅的脸,只听到大帅怒气勃发的喊着杀。
从那之后这个梦再也没出现过,为夫也忘却了,直到今日,为夫在金殿之上想着偷瞧一眼大帅、皇上的圣颜时发现怎么也看不清楚。
原来梦中的金椅便是龙椅,这个梦,应现了,所以为夫才会心头恐惧,若是此梦为真,那皇上在梦中怒喊的杀,是要杀谁呢。”
郭倩的脸上也露出惊容。
“这许是上天给夫君的警示,夫君不可不认真对待,自古有言,天子之怒流血漂橹,何况是皇上这般开国奠基之君,皇上曾作诗‘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如此杀气勃发之词,可谓天威如狱。
一旦假梦成真,怕不是要死很多人,夫君在朝,万要小心谨慎才是。”
“嗯。”姬五六郑重点头,随后起身。
“不说了,为夫去洗漱一番,咱们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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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姬五六的生活再次回归平静。
朱元璋是否要出兵陕西,又打算点谁为帅的事和姬五六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不关心。
他的生活简单且平淡。
每日的例行上朝,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站着打瞌睡罢了。
下了朝便回家陪着媳妇。
待产之日已是越来越近。
这一日,丫鬟来报,府外有一书生求见,说是中书参知政事胡惟庸介绍来的。
姬五六一听,连忙说道。
“快请进来。”
丫鬟领命而去,不多久便将一二十岁许的读书人带到姬五六面前。
来人一见姬五六便毕恭毕敬执礼。
“生员吴庸见过沧城伯爷。”
“好,好。”姬五六道了两声好后抬手虚引:“吴相公快请坐。”
“不敢当伯爷如此尊称。”
吴庸忙道:“伯爷直呼学生名讳便是。”
“先坐先坐。”姬五六说着话也是动手给吴庸泡上一杯茶:“俺是一个粗人,生平最是敬重读书人,吴相公切莫客气。”
“伯爷如此,真是让学生惶恐万分。”
吴庸欠身谢过,复归入座开口:“今日学生来,是奉了胡相爷之命,相爷说伯爷府上有喜,只是名字一事悬而未定。”
“还没生,不知道是儿是女呢。”
“伯爷乃是我朝开国之功勋,英雄在世,一定是儿子。”
“呵呵,那就借吴相公吉言。”
吴庸继续言道:“请问伯爷,这取名之事可有什么想法,有无忌字?冲字?讳字?”
“这。”姬五六做难道:“说实话,俺也记不清楚俺爹娘叫什么了,所以讳字没有,俺生平不信鬼神之说,所以也没有冲字,倒是这忌字,俺生平最恨那仗势欺人、以权压人的狂徒,所以忌与狂傲之意有关的字,像什么凌、恃之类字就不要取的好。”
吴庸连连点头:“那学生便明白了,请问伯爷,需要列字排辈吗?”
“列字排辈?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名取两字,第一个字是定下来不动的,将来子生孙、孙再生孙,辈辈传承按照定下来的字序取名,如此承续井然。”
姬五六恍然:“听起来是觉得有文化许多,好,那就按照吴相公的意思,您给排个辈序。”
“不敢当,只是为伯爷出个建议。”吴庸斟酌片刻后说道:“伯爷觉得,忠孝仁义礼智信,文良俭让廉耻勇如何?”
“这都是大德,好,甚好。”
姬五六连连点头称好。
“那就如此。”
吴庸于是再次拧眉,少顷之后展眉说道。
“若是按照这个排序,令郎之名第一个便是忠字,可再取一个明字,明者有兴旺之意,又是伯爷膝下第一子,预望伯爷子嗣兴旺,加之忠、明二字相合,又恰是忠我大明之意,可剖表伯爷为国献忠之心,利国利家,利父利子。”
姬五六听的眉飞色舞,连连道好,末了迟疑着说道。
“那若是闺女呢。”
“姑娘不入宗祠,无须按字排序,可取清、雅、娴、慧等字。”
吴庸给了几个备选的字,又一一开释每个字的寓意,让姬五六更加满意,忙叫丫鬟取来纹银一锭,不由分说塞给吴庸。
“吴相公切莫推辞,这是俺的诚心谢意,一定要收下,一定要收下。”
盛情难却之下,吴庸只好收下,又是一番拱手道谢。
“既如此,多谢伯爷赐银,学生厚颜昧下了。”
“怎么能叫昧下,这都是你应得的。”姬五六哈哈大笑:“等俺孩子出生,摆酒的时候,吴相公可一定要来,让俺敬上两杯薄酒。”
“一定。”
吴庸再揖:“学生告辞,伯爷留步。”
“慢走。”
目送吴庸离开,姬五六又笑了起来。
姬忠明?
这名字是挺上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