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今天是贵妃嘿

阿岁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她先是说:“太子的事情,我做不了主。”

曹夫人不认可:“你是他的生身母亲,娶得又是自家表妹,没什么不愿意的。贵妃只管开口就是了。”

“你倒也知道是自家表妹。”阿岁讥讽一笑,身上浑然带了贵妃常年浸泡深宫的气质。

未出三代的近亲,她说什么都是不可能替贵妃同意的。

见女儿一时间没有答应,曹夫人软了口气:“柔娘聪慧伶俐,在家时得了你哥哥亲自教导,在位后不会比现在皇后做的差。”

女孩在后面向阿岁磕头:“求姑母成全。”

“多年未见,母亲与我不说说别的?”阿岁没有理会这出逼宫戏码,又对后面的女孩说,“你先起来,喝杯这里的茶吧。”

女孩为难的直起背脊看向前面的曹夫人,并未起身。

曹夫人神色彻底冷了下来,她吊着眉梢,将茶盏重重的搁在桌上,冷笑:“贵妃到底是贵妃了,也不记得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是谁给的,倘若不是曹家多年的谋划,你以为你能坐在这里?你忘了曹心若了?”

曹心若,是贵妃的那个庶妹。

庶妹用药不当,难产,夭折的二公主便是她的。

当时她拉着贵妃的手哭,一如刚来那样,只是没什么生机了,她说:“人家穿越都是风花雪月什么大女主剧本,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假的,都是假的。”

“我的命在那些人眼里就是个玩意儿,我根本斗不过她们,大家族的庶女,多的根本数不清,他们要我命,我就只能给出我的命。”

“难,难啊—!姐姐,我苦——我好苦啊——!”

“姐姐——我疼啊—!”回光返照后便是没几分钟了,她最后看了眼已经没有呼吸的女儿,释然的笑了,“女孩,在这紫禁城里没出路的,死了,死了也好。”

她摸着女儿青紫的小脸,吐出了一口血:“姐姐,我祝福你,你是个好人,你会过上好日子的。”

曹心若十八岁便去世了。

这些记忆一点一点的被勾起,阿岁觉得压抑极了。

这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封建制度的压迫感,压的人喘不过气。

“母亲还敢提她?”阿岁看到曹夫人威胁的脸,脑中浮现庶妹最后毫无血色,但笑着说“终于解脱了”的脸,“若儿为何如此母亲难道不知?”

是药,二公主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

事在人为。

“一条又一条的命,”阿岁已然不是阿岁了,这一刻也许她就是贵妃,“外面那么多官员,年年送出去那么多女儿,母亲,你也是女子,你为何不懂她们的苦楚?”

“她们都是人,不是曹家的货物。”

“你是嫡女,何时菩萨心肠管起庶女的事来了。”曹夫人又是冷笑,嘲讽她是事后菩萨,“贵妃性子倒是变了,如今也会伸手家里的事,和母亲叫嚣了。”

阿岁深呼吸一口气。

贵妃这样的女子,从前若反抗了,就没有今天的事了。

她不能急,现在是太子的事。

“母亲与我十多年未见,不知道我变成何种性情也是情有可原。”她泄气,一只胳膊伏在小几上,“如今世道变了,皇上有皇上的考量,我在那里说不上话。”

曹夫人终究还是气恼了,她从来没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样拒绝过,何况身后还站着孙女,她觉得自己此刻颜面扫地:“现在我站在这里并不是和贵妃谈条件,而是告诉贵妃,时机成熟了。”

“太子妃不是我们家的还是别人家的?贵妃如今胳膊肘往外拐了,从此再别说自己是曹家人。”

阿岁被气笑了。

她起身,走到曹夫人对面。面对母亲冰霜一样的脸,她笑了:“你以为姓曹就是什么天下第一得意事?”

“这么多年我在这里过得怎么样你们有来问过我?曹家那么厉害大可以直接把人塞到太子后院里去,何必来走我这一遭?母亲,你老了,你也不行了,至少太子是你无法掌控的了。”

她指着身后神色晦涩不明的柔娘,继续对面前的老妇人说:“你又何敢将她比作皇后娘娘?母亲,你要造反啊?”

“我儿又不是白痴,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想要架空他,在他面前一个又一个的塞人,他真就傻傻的往你们的圈套里钻?”

“紫禁城难道是什么金窝银窝?值得你们一个姑娘一个姑娘的往里送?道德没了良心没了,活的跟个畜生一样,就开心了??”

一句又一句的话说的难堪,曹夫人气急,便想掌掴她。

“曹夫人!”身后沉寂的连枝尖声喝止,“贵妃娘娘正一品品阶,您谨言慎行!”

连枝在这以前,从未插手过贵妃娘家的事。

曹夫人放下手,把柔娘推了出来。

阿岁平了心情,问她的意思。

“无论如何,我都为你做主。”

小姑娘跪了下来,脸渐渐和若儿的脸重合了。

但她并没有哭,她紧紧的盯着阿岁:“柔娘出生起,父亲便说柔娘天生是做太子妃的。”

“可这宫里很冷,在这里的女人没有出头路。”阿岁又说,“你这一个送进来,后面会有无数个人送进来的。”

“紫禁城里不会只有一个姓曹的女人。”

“那是因为姑姑只是太子良娣,”小姑娘眼神坚毅的很,“我却是太子正妻,自然是不同的。”

她不是若儿,也不是我。

她是曹家人。

阿岁没有怪她,她只是在家听的多了,从小耳濡目染的而已。

太子妃的位置,谁人不想坐。阿岁理解她,也理解被权力熏了心肝的曹家。太子登基,成了皇帝,近水楼台先得月,便宜就该给自家占。

可同样的,近亲结婚是大忌,无论如何都不行。

这是大事,不能玩笑而过。她今天必须得帮贵妃拒绝掉。

“儿女家你情我愿的事,贵妃何不成全?”曹夫人开口,“说这么多,难不成贵妃是傍上别的靠山了?”

阿岁说不出近亲不能结婚的例子,她知道这样的事在紫禁城,特别是皇家,很常见。

她根本没有完全拒绝的理由。

她不能代替贵妃彻底的跟娘家撕破脸皮,也不能打哈哈把这件事留到明天后天,给真正的贵妃处理。

她沉默了。

“孤倒是来迟了。”太子最终背着手从门后走进来了,他没看曹夫人也没看柔娘,只是对阿岁行礼,“母妃辛苦了。”

“母妃这个点都要午睡,十几年的老规矩了。就连孤也知道这个时刻是不该来打扰的,”太子转头看向两个人,“母妃要去休息了,曹老夫人有话就对孤说吧。”

阿岁便这样被太子清场请到内殿去了。

后面的事,阿岁就没参与了。

不过据说曹老夫人出去的时候脸色惨白,被人扶着上了轿子。

宋予在外殿坐着,没有出去。

他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宫里每一砖每一瓦,都有他们娘仨的回忆。皇后慈悲,从小他和妹妹都是由母妃亲手带大,他们年纪越长越大,母亲反而越来越沉默了。于是他就发誓,将来一定要让母亲天天开心。

曹家,永远是母亲心里的一根刺。

阿岁听外面没了声音,拢了外衣出来。

太子背对着她,手指抚摸着某一处被谁用毛笔画了的墙面,站在那里,没什么声音。

“你是谁。”他回头,轻轻的问。

可是他并不能代替母亲处置曹家。

母亲的念头根深蒂固,她永远不能脱离曹家。

她唯一的选择就是认命。

可是今天却不同。听到里面的人开口的第一句话起,他就知道这不是母妃。

这个女子站在所有人的视角之上,说着曹家所有女子的悲哀。说着母妃这么多年的不易,说着紫禁城的压迫斗争。

她代替母亲,第一次进行了反抗。

“母妃她…还会回来吗。”他又问。

阿岁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明天我就会走,”她还是如实回答了,“每日我都会任意附身一个人,今日是贵妃。”

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说这些,“太子恕罪,这些并非我所愿。”

太子了然的点头,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他道:“能回来就好。”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这里发生过许多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怪事,不过你这样的倒是新奇,”他让阿岁坐下来,帮她倒了杯茶,“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不过你明天是谁总归我也不知道。”

“今日多谢你了。”

阿岁摇摇头。

“贵妃娘娘是个好人。”她说。

真如曹心若所说,苦尽甘来了啊,贵妃。

太子走了。

他走时说:“你对我有恩,我找不到你你却能找到我。未来若有事,你可以来太子府寻我,定个暗号吧,我定会全力相助。”

阿岁想了想:“就叫阿岁吧。”

“阿岁,”太子想了想,“是你的名字吗,我知道了。”

这便是成为贵妃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