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要不,对付一宿呢?

八十年代的四层红砖房,楼体外不少地方已经墙皮脱落,苔藓斑驳。

方周住的老破旧是真的又老又破又旧。

几栋挨着巷子的破楼,比棚户区强点儿,但有限。

路边停放着不少自行车,一楼下面被住户用铁丝网围成个个小院子,种花种菜的都有。

方周家在第二个门洞的一楼。

前任租户也围了一个院子,方周拿来就用,但他不会种花种菜,而是在里面养了一只大公鸡。

金爪红冠,雄赳赳气昂昂,每天早上六点准时打鸣。

鸡名“好鸟”,方周自己起的。

“好鸟”是老院长送给他的最后一个礼物。

住进敬老院时,老院长已经阿兹海默症很严重了,总拿方周和秦音当小孩儿。

有次被护工领着上街遛弯时,看到有人拿纸盒子卖鸡崽,她死活要给小周周买来玩。

圈起来养着,“好鸟”反倒比老院长活得久。

几栋老破旧楼下没路灯,进了前院就黑乎乎的。

模糊中,秦音看到“好鸟”在墙角卧着发呆,鸡脑袋一抖一抖。

抱着纸盒箱子停下,她抻着脖子往铁网里面瞅了瞅。

“你就不能给它换个名?”说完当先进了楼门洞。

方周没说话,站在原地看了看“好鸟”。

心里想的不是给这只鸡重新起名,而是在考虑要不要给秦音熬两顿鸡汤补补。

养了两年多,一颗蛋都没下过,废物而已。

……

秦音有他家的钥匙,方周进屋后,见她已经穿着拖鞋坐在书桌前整理箱子了。

换鞋进门,放下书包,方周四下打量起这个“家”。

三十多平,一目了然。

屋子被收拾的很干净。

一部分原因是家当少,连个沙发都没有。

再一个是他总打扫。

别看方周眼下脏兮兮的,那是包宿两天的原因。

其实他很爱干净,甚至保持每天换裤衩袜子。

这是青少年群体中十分稀缺的习惯。

当然,这种稀缺习惯的养成也是被迫的。

小时候不干净,会挨秦音的揍。

现在也一样,秦音每次回松海过来看他的时候,都会进行卫生检查。

婚后…更别提了。

一室一卫,开间。

屋里没香薰,却也没有异味。

厨房和小阳台在一起,一丝油烟渍都没有。

深红色的地板不少都翘了起来,但缝隙也找不见灰土。

靠窗的墙边有张单人床。

其余的家具只有一张书桌和两把木椅子。

电视和电视柜倒是有,但方周从来不看,因为是黑白的。

黑白影像总会让他唤起小时候的可怕记忆。

有阵子他和秦音趴窗台偷看保安室播放的老聊斋。

到了晚上,秦音多次蒙着白床单在半夜空旷的寝室里吓唬他。

导致好长时间,小方周一见秦音就想尿尿。

后来还有次更恐怖的,那是秦音上初中的一次暑假。

学校发给每个学生两张电影票,她领着方周去看的。

松海当时只有一间很破的红星电影院,关了灯跟鬼屋区别不大。

而那部片子叫《古镜怪谈》。

秦音骗他说是白雪公主后妈那面魔镜的中国版,方周很期待。

但当林心茹的脖子在镜子里咔嚓一声折断的时候,伴随着恐怖的音效,他脖子上的红领巾也一下子就被眼泪鼻涕浸透了。

从儿时落下的病根儿,板砖砍刀都不怕的方周却从不敢看鬼片。

可以说,他童年里所有的阳光和阴影都来自于眼前的秦音。

单人床边就是窗户,床头上方的墙上贴着两张明星海报。

一张是周慧敏,另一张是笑着的周慧敏。

坐在椅子上,秦音翘着长腿捧着相册在发呆。

从回忆里收回思绪,方周爬上床,从床头和墙面的缝隙下面掏出个小铁盒。

然后凑到秦音身边,放在书桌上。

“什么?”

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秦音看向他。

方周努努下巴:“打开看看。”

放下相册,秦音打开铁盒,瞬间惊大了嘴巴。

红绿黄蓝紫,好几摞钞票。

“你的?”

“这几年攒的。”

“这有多少啊?”秦音怔怔问。

把方周问住了。

他真不记得,让秦音自己数一数,“都是你的了。”

秦音歪头眨眼,喜色一闪而逝,带着点不舍,把钱盒子推远一丢丢。

“我不要。你留着上大学吧。”

方周憋住笑,严肃道:“说好家里你管钱的。”

“那…好叭。”

铁盒子闪现进她怀里。

从大票开始数。

那小模样叫一个好玩儿。

方周故意逗她:“不再撕吧撕吧了?万一我后悔呢。”

秦音沉下脸,哼了一声:“小屁孩知道什么是钱?让我管着就对了。”

她也鲜有拿这么多钱的时候,点钱手法很不专业,一张一张左手倒右手的数。

“周末我带你去银行开一张卡,要存起来,不要这么放着,不安全的。”

方周说没必要,“贼不会来这个破楼偷东西。”

秦音说:“谁说防贼了,防你的!”

“?”

“万一你时不时拿几张,没几天就花光了。存在卡里,卡放我这。”

方周被她可爱到了,手撑在床上,后仰着看她数钱。

边点钱边摇头晃脑,白袜小脚丫带着拖鞋一翘一翘。

显然,刚才睹物思人的烦闷都消失了。

真金白银、银两珠宝、宝石首饰、饰品包包、包你开心。

这条成语接龙对治疗女性抑郁、烦躁和月事不调有奇效,用者自取。

“6712块6,你真有钱啊。”

数完了,秦音一阵感叹。

“这样,存6000吧,留下712块6给你零花。

“现在我回来了,饭钱你可以省掉。省着点花,700多够你活两个月了。”

她在那嘀咕,说什么方周都只是点头,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

“你怎么变得这么听话了?不错。”

眯起眼,她笑。

又说:“就这么定了。钱这几天先放这,我那旅馆不安全,周末我带你去银行。”

拍拍手,秦音站起身,摇头晃脑地说:“肘,今晚开心,带你撸串去。”

方周却坐在床上不动弹。

台灯昏黄,秦音歪头看他。

直起身,坐在床脚,方周离她胸口只有几公分。

“你也知道旅馆不安全?搬来这里吧。”

秦音走到一边,踢踢单人床。

“你住地上?”

方周想了想,抬手干咳一下。

试探着问:“要不,对付一宿呢?”

秦音眯起眼睛,深深看着他,目光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