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搁浅

直到下午上课很久，方周还在想着宁楚然。

不是别的，他在想一个小结巴怎么学音乐？

哪怕不唱歌，也学不了笛子啊、洞箫啊之类的，不会吹吹就卡壳么？

嘿…

大抵是钢琴和古筝一些只用手就行的乐器没错了。

这些信息他是真的不知道，上辈子他距离这朵校花太遥远。

而且小结巴是灭绝师太的孙女儿，等闲不敢非议，流传在民间的消息很少。

他琢磨校花的同时，郭小川也在想女生。

李雪儿一个下午没回来。

最后一节课前，抑郁一天的郭小川回过头，表情纠结到五官快把青春痘挤爆了。

他还没出声，方周就知道他要问啥。

“我真的应该跟雪儿道歉？”

“你…”

方周正打算讲道理，但只说了一个字就又闭上嘴。

该不该道歉？当然应该。

郭小川想不想道歉？显然不想。

不然也不用纠结。

跟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讲道理，是世上最愚蠢的事情。

他们的生活里，除了“学习”这一件事情是应该的之外，其余所有都由心出发，只遵从喜好，不论对错，更与应不应该没关系。

方周知道，就算郭小川清楚他说的道理是对的，也不一定认为自己是错的。

是初雪嫩芽，是意气风发，所以青春正好。

青春里的郭小川和所有同龄人一样，既不屑与他人为伍，又害怕与众不同。

“死不认错”同样是这年纪的特质之一，爹妈都打不动，方周觉得自己没道理去劝。

“你…开心就好。”

“嗯。”

郭小川果然对这个提议很赞同，却又问了一句：

“如果是你呢？”

“呵，我选择不做课间操。”

方周打发他转过去，不要影响自己学习。

小孩子的问题，还不如数学题好解。

好歹不会明知道答案，却故意写错。

大题解了一半，方周突然放下笔，扭头望向窗外操场，眼神渐渐涣散。

的确，这个年纪的孩子，像魏微星那么心智成熟的，太凤毛麟角。

…

“我的眼泪没有一颗落在你心里，我知道的。”

“我不该说她，你不该想她，我们能不能互相道个歉，然后回到从前。”

“方周，每个女孩子的青春里，都会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会笑会闹。我没笑过，也没闹过，我不知道还会喜欢你多久，但我知道，那过程里的每一天，我都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下个红绿灯，我要左拐了。”

“毕业了，方周，祝你未来顺利。”

…

有些体育生已经过来训练了，正在土操场上跑圈。

围墙边只有零星几棵悬铃木还在挽留已经黄透的叶子。

季节变换，好多人忘了好多人，好多人代替了好多人。

‘的确，那时的她，一点都不快乐……像我一样。’

莫名的，方周有些害怕这次分班月考了。

再见面…

就装不认识！

——呼

方周使劲儿晃晃头，继续解剩下一半的大题。

‘因为有了因为，所以有了所以，既然已成既然，何必再说何必。’

‘妈的，想想秦音的小脚丫，别扯犊子。’

整张卷子刚做完，赵暖就打来电话，方周直接挂断，发了短信说自己在上课。

赵暖回复说稿子过了。

【第一集就群像剧，很厉害，阅读欲望很强。能不能偷偷告诉我，艾利是反派么？我不跟别人说。】

方周歪嘴一笑。

婚礼当天，和新郎在卧室里讨论“爱不爱我”的新娘闺蜜还不是反派？

等着吧，等品如大逆袭的时候，还不惊掉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渣渣的下巴！

【拒绝回答，静待下文。请付款。】

【付过了。】

跟赵暖的对话很简短，方周刚放下手机，秦音的短信又到了。

她告诉方周今晚自己不用加班，简单开个会就能走，让方周等她一会。

方周很高兴，回了个“好”。

【上课不许玩手机！】

对秦音钓鱼执法的事情，方周没往心里去。

重生回来，只跟媳妇一起下班回家过一次，让他很不爽。

既貌美如花，还要挣钱养家，家有仙妻？

‘你说你学不会假装潇洒

却叫我别太早放弃她

把过去全说成一段神话

然后笑彼此一样的傻’

方周坐在座位上哼着歌看着杂志，心情美极了。

如果有天她发现我其实是个才华爆棚的富豪，会不会哭？

六点十五，教室门被打开。

方周以为是秦音，抬头却见李雪儿低着头走了进来。

小丫头两只手都缩进袖子里，一步步走到自己座位上。

抿着嘴看了方周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收拾书包。

方周看见她的眼睛是肿的，想来下午也没少哭。

即便不想管闲事，可见一个女孩子这么难过，方周还是生出一丝恻隐。

想了想，方周把书桌里这几天看完的杂志都拿了出来，站起身走过去。

“李雪儿…”

一步迈出，给人家姑娘桌边的书本都撞地上了。

李雪儿沉默着蹲下去捡，方周挠挠脑袋，也帮她拾掇。

一个巴掌大的白色本子散落开。

方周看了一眼，其中一页上用稚嫩的字体写了好几行字：

X 2004.10.2周杰伦【无与伦比】湾北演唱会

X 2004.10.24“我的地盘听我的--动感地带2004周杰伦江城演唱会”

? 2004.11.9~11.15周杰伦【无与伦比】香港红磡演唱会连续七场

? 2004.11.26周杰伦【无与伦比】新加坡演唱会

…

方周看懂了，李雪儿记录的是周杰伦这年的世界巡演，她想去。

但去不起，过期的场次前打了“X”，没到日子的是问号，代表期待。

他悄悄看向近在咫尺的女同学，皮肤很好，逆光中的脸颊边缘有细细的处子绒毛。

鼻梁挺挺的，嘴唇小小的，眉毛浓淡相宜。

方周突然觉得这丫头只要不露出钢牙，倒也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现在即使愁云惨淡，也难遮稚嫩。

东西都捡起来，方周说：“李雪儿同学，我这几本杂志都看完了，送给你。”

闻言，李雪儿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被他吓跑，而是满面不解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也很爱看这些优秀的课外读物，所以，我想跟你换些过往期数的看，行么？”

李雪儿听后眉头展开，放下了那丝疑惑和戒备。

她坐在座位上点点头，“好，明天拿给你。”

隔了会儿，又问方周：“只要《意林》跟《读者》，对么？”

“什么都行。”

“嗯。”

方周也坐回后面，两人无声坐着，气氛很尴尬。

方周纳闷这丫头怎么收拾完还不走，然后就见她拿出一个老旧的卡带随身听，戴上了耳机。

老式的耳机声音很大，里面播放的歌曲在后座也能听到。

‘风筝在阴天搁浅

想念还在等待救援

我拉着线复习你给的温柔

…

我睁开双眼看着空白

忘记你对我的期待

读完了依赖我很快就离开

久未放晴的天空

依旧留着你的笑容

’

专辑是前两个月刚刚发行的《七里香》，歌是《搁浅》。

本是一首情歌，但方周知道李雪儿正在怀念的是爸爸，或者妈妈，或者爸爸妈妈。

少女情怀总是诗…

“呜呜~”

李雪儿陡然趴在胳膊上，埋头哭了起来。

“……”

总是湿才对。

方周觉得自己现在要么从后门溜走，要么就应该安慰两句。

可怎么安慰他没想好，说乖一点，没事的，都过去了？

说别哭了，大人的事和小孩没关系？

首先，过不去。

以后不论她长到多大年龄，笑的多么开心，只要一想到这件事，笑容就会瞬间黯然，多少束光都照不亮。

大人的事当然和小孩子有关系。

方周觉得自己不能对一个正在淋雨的孩子说乖一点。

“雪儿同学，郭小川让我替他跟你说声对不起，明天他见你的时候，会跟你下跪道歉。”

李雪儿猛地回过头，没戴眼镜，脸蛋冲着天花板，眼睛紧紧闭着。

小嘴儿一咧，“哇”地哭出声来。

“不要叫我李雪儿，我下午改名字了，我叫韩笑…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