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理发店与鹿的书摊

尽管已提前和鹿说过一声,但在旅店门前的街道见面时,他仍尝试着做了下双方介绍。

“这是花咲,我的插画师。”

“这是鹿,我在家乡的朋友。”

介绍完毕,周遭的空气便陷入一片寂寞。

花咲只瞄过鹿一眼,便直直地看着他;鹿在面对花咲时表现出一如既往面对女性时的慌张,也只得看向他。

“好了……去理发店吧。”

他只得再度出声,化解尴尬。

花咲拉起他的一只手,鹿则分外自觉地后退相当一段距离。

“等我回来?”他说。花咲的手依旧如往常一样冰凉。

身上倒是穿上了昨日买的白裙,原本那件也已丢进旅店配备的洗衣机清洗过一遍,挂在了房间侧墙的挂钩上。

“一起去……我想。”她凝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

“一起?”

“像你在Line上所讲的,去理发店理发,在街头卖书……我之前从未见过或是经历过。这也……算是第一次。”

诸如‘第一次’这样的字眼,似是对花咲有着超乎寻常的吸引力。

她这样轻声与他说着,眨着眼睛,能感受出她由衷的一股期待来。

他点头,向鹿招手,三人一同乘市内公交去理发店附近的街道。

“理发店没去过?”

“嗯……以往头发长了都是由母亲来修剪。”

“看不出来。”

花咲的刘海与发梢整齐漂亮,与那些常去发廊的女孩瞧不出两样。

“母亲也这样说……或许是用心学过。”

他与花咲坐在过道的同一侧聊天,鹿则坐在过道的另一侧,不时因为聊天内容瞧过来两眼,更多时则将视线眺往不断后退的街道。

等到理发店时,阳子并不在店里,但像是店长的中年男人却将雁认了出来。

“我从阳子那里听说过你。”

男人的样貌瞧上去有些凶悍,身体也远比他们三人结实有力。

一面给正理发的客人不紧不慢地梳剪,一面同他说道。

“是叫雁?”

“对。”

“那旁边的女孩就是花咲、比你大些的那个毛头小子就是鹿了。是这样?”

“是……”

男人放下剪刀,换了腰间工具袋中另一尺寸的理发剪,向他三人以及背着的、提着的东西审视两眼。

“阳子她同我说过。”他似乎是冷哼了一声,接着对他们说,“说如果要是一个叫鹿的瘦小子来了,她也在店里,就喊她来免费给你理发。”

“是、是么……”

鹿像是被那一声冷哼震慑住了,表现得比他还要紧张。

“现在她不在……”

男人的剪刀突然响起“咔!”的一声,利落地剪下客人一撮头发来。

从镜子里的神情来看,那客人也像是被男人吓得不敢噤声了。

“不过,”男人话锋一转,尽管语气说不上情愿,但态度是温和了些,“由我来操刀,倒也可以免了你的理发费……小子,可信我?”

“可信、信!”

他看向腰背挺直的鹿,不禁怀疑起这样的他是否真能自己在街头摆摊卖书……

莫不是把书排开便不管了,埋头看自己的书去了。

“您是阳子的父亲?”雁仍牵着花咲的手,察觉到少女已经完全躲到他身后去了。

“看不出来么……”阳子的父亲一时竟有些失落。

“当然看得出来,只是以防万一这样问。”

“蛮会说话嘛,小子。”

“其实……”

让鹿自己去交涉已是指望不得了,他便主动开口,向阳子的父亲说明了希望能在理发店前的空地卖书的事。

阳子家的理发店店面相当宽敞,并不只有一扇玻璃门的宽度,临街一侧还有两面与门平行的玻璃墙,能从街道外瞧见理发店内的种种情形。

“……不会占用太多地方、不会吵、不会挡住理发店进出的玻璃门。这样在等候理发的客人也可以去挑一本喜欢的书打发时间……可以?”

“可以是可以……但这带可不算繁华,真有人会买?”

“那就是鹿要想的事了……不用劳烦您分心了。”

“嗯……”阳子的父亲沉吟几分,又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进了理发店后便战战兢兢的鹿。

“这样,小子。”他朝着鹿举起理发剪刀,严肃地说,“你若能在一天内卖出二十本书,往后理发便都不要你付钱,以后还让你在店前卖书;若连二十本都卖不出去,就把今天免去的理发费用也补上。能同意?”

“可以……”

鹿对突如其来的附加条件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就算是没达到要求,也只是补上理发费用,对他本就没有损失。

“很好……那布置书摊的事就先交给雁和花咲他们两人去做吧……你就先去洗头,下一位就轮到你。”

“……是。”

“须介!帮他们拿些旧报纸来,还有纸板和记号笔。”

阳子的父亲远比他散发出来的气质与给人的第一印象要热情。

他接过叫须介的店员塞给他的材料工具,转交给花咲,背起鹿背来的旅行包,拎起两个布袋,到理发店前的空地上铺设场地。

先铺上两层旧报纸,继而将成堆的书从鹿的背包和布袋里取出,依照作者与文学类别平摊罗列。

有太宰治、有井伏鳟二、有夏目漱石、还有村上春树最难卖的几本书——好卖的那些大概是已卖完了。

推理小说也有不少,或者比上述几人的书更多。

将旅行包最大的口袋清空,夹层里还有两本书,是山崎丰子的《不毛地带》和《白色巨塔》。

“这些……真能在一天之内卖出二十本?”花咲拿着《白色巨塔》绕过半圈,放在《钟表馆事件》和《独眼少女》中间。

书本的数量倒是足够的,足有近百本,大多也都还算有名的书。

但都不是娱乐刊物,读起来并不轻松。

“运气好的话,或许能。”

到底不是他的书摊,他也并不为此担忧。

反而更在意阳子的父亲会为鹿打理出怎样一个发型。

他望向玻璃墙内,鹿已经洗完头发,从隔间中走出来,坐在了刚刚那架理发椅上。

“小子——!我会帮你剪得精神抖擞的!”

阳子父亲情绪陡然高昂的声音,隔着玻璃墙都能清晰地听到。

待他再看向被男人箍住双肩的鹿,恍然间有种林间的鹿终于中了猎人陷阱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