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个保姆的话

我从一个普通的农村女人,一跃而成为一个拥有百万家产的贵妇,是在我认识刘冬月数月之后。

我认识刘冬月那年,我二十八岁。我是以保姆的身份来伺候她的。她是位高位截瘫患者,大小便要靠他人帮助才能完成。我是个爱干净的女人,灵敏的嗅觉和锐利的视力容不得任何散发异味的物体,即使我亲生的孩子的尿布都是由丈夫和婆婆涮洗。现在每帮一次这个与我同龄的女人解决一次大小便,我虽然戴着口罩,不知要干呕多少次。就像女人开始怀孕一样的感觉,肚子翻江倒海以的难受。还好,她那时吃得少,喝得少,排泄也少。我终于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我坚持下来并不是我的意志有多坚強,而是我不想丢弃这份工作。我找到这份工作太不容易了,可以说是.用我全部积蓄换来的。

那年,我丈夫患癌去逝,感觉无依无靠的我萌生打工之念,便将幼儿托付给公婆照看,我只身一人来到县城。在县城举目无亲,投靠无门,如无头苍蝇四处乱撞,颇费了一番周折也没找到合意的工作。去工地搬砖?自觉年轻貌美不甘心;去办公室看电脑?文化程度达不到没人用。万般无奈,只能将家中全部家底做为劳务费,来求助中介了。

“你做不做家政?”中介小姐打量着我问。

我头一次听到有这个工作,便问;“家政是干啥的?”

“就是保姆。”中介小姐瞥了我一眼说。

嗨,干嘛还绕个弯子?直说不就得了吗?谁还不知道保姆是伺候人的。我没问伺候什么情况的人,便抱着试试的心态答应了。我知道,这份工作无论你干或不干,中介都不会退还劳务费。如果你不同意,可以给你换,那你回去等着吧,猴年马月也不会给你找到满意的工作。劳务费就当打了水漂白扔给中介了。

中介小姐见我点了头,就拿起面前的座机话筒,“喂,给你找到了,来领走吧。”

不一会儿,中介门口停住一辆黑色轿车。这种轿车我从未见过。当我坐到里面时,更感觉到这辆车的不一般:空间大,无声音,不颠簸,无以言表地舒服。

开车的是个即胖又高的男人,留着平头,肉嘟嘟的脸上戴一副墨镜。这使我忽然想起电视上的黑老大,黑老大就是开这种豪车的。我心里开始紧张:万一他把我拉到什么地方,把我这个美女怎么样了也未可知。我越想越怕,正想喊他停车,在一处院门口主动停下来。

我跟着这个膀阔腰圆的高大男人进了院门。这是一处在县城随处可见的小院,三间正房,一间厨房和一间院门,包括院墙都是用红砖建造,用白灰嵌缝,看起来十分美观。

两个女人在院子里坐着,那个年轻的坐着轮椅,看起来与我的年龄差不多,圆脸庞,尖下巴,大眼睛,很是耐看。如果不是脸色苍白,眼腈呆滞,比我漂亮多了。她似乎对我们的到来无动于衷,只用眼角瞥了我一下,又去看蓝天上的白云了。

这十有八九是我服务的那个人。

那个岁数大的大概是她母亲,六十多的年纪,头发全白,瘦削的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皱纹。她正坐在马柞上,手里拿一块玉米饼子,咬了一口嚼着。在她面前是个铁笼子,里面有十几只小鸡。笼子上还拴一只小狗。他把嚼细的食物撒在笼子里,小鸡欢蹦乱跳抢着吃。小狗见小鸡啄食也馋得不行,脑袋使劲往笼子里钻,笼子铁丝密进不去,急得冲着笼子狂吠个不停。

高大男人摘掉墨镜,对老太太说:“妈,这是我请来的保姆,以后由这位大姐来伺候妹妹。你年纪大了,有点事做不动了。”

老太太说:“不麻烦你了,你的好意,我娘儿俩领了。过几天俺就回乡下。”

男人着急地说:“我说过,永远不让你离开县城,我养你老,养我妹妹一辈子。”

他又走到轮椅上的女人面前,对我说:“这是我妹妹,姓刘,以后你叫她冬月就行”。

他蹲下来,抓住她的手,说:“以后你就让这个姐姐伺候你,你们要好好相处,像亲姐妹一样”。

女人的眼睛湿润了,两滴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滚落到嘴角,有气无力地说:“哥,我不用保姆,由妈管我就行了。”

男人用低沉的语气说:“妈这么大年纪了,你就不让她老人家享几天清福吗?”

女人哽咽着说:“俺娘儿俩这是啥命啊。”她说着,就趴在轮椅扶手上失声痛哭起来。

从此,我与这母女俩生活在了一起。不管什么事情,无论多脏多累的活,我都抢着干,尽力做到让这母女俩满意,她们满意了,我的老板就满意,我的薪水才有保障。于是,我决心要做一个合格的保姆。晚上我自个儿睡内间,母女俩睡宽敞的外间,为方便照顾病人,我想与病人在一块睡。不知是老太太时时惦记女儿,还是对我不信任,老太太没同意。为不使老板对我往不利于我的方面怀疑,我把这个情况给老板说了,老板说:“晚上老太太喊你,你就过去帮一把,如果不喊你,只管睡觉就是”。这是我最想听的话,使我加深了对这个男人的好感。

我从老太太的话中得知,这个男人叫朱大帅,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现在与人合伙开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她女儿住院的时候,他垫付了一万多的医药费。这个院子是他专为她们母女租赁的,他与他父母居住在附近一小区的楼上。

有一个问题总在我脑海里缠绕着:朱大帅与这娘儿俩啥关系呢?有血缘?老太太说她没福气生这样的儿子,但从他对老太太那声神圣的称呼,让人觉得与她们有着不寻常的关系。

朱大帅来这所小院的时间没有规律。白天很少来,晚上来的多,来了也只坐个把钟头就走,从没听他说过要在这儿留宿。她来的目地就是关心刘冬月的病情和生活问题。他每次离开就问老太太还有没有生有活费。有时我看见他塞给老太太一沓钞票。因为他不信任我,从没给过我钱。买菜等生活用品也是老太太操持。

他与娘儿俩的关系对我一直是个谜。

有一天晚上,正想上床睡觉的我,突然听到外面有敲门声。因为这个院里只有我们仨个女人,我时时提醒自己:晚上不能给陌生人开门。我站在房门口,问了声:“谁?”“我。”我听岀是朱大帅,便过去拉开门栓。当我拉开门的一刹那,浓烈的酒气直灌我的鼻子。他又喝了不少酒,手里提着个方便袋,方便袋里装了沉甸甸的东西,我知道他又拿来了酒席上的剩菜。别小瞧是剩菜,却是我从未见过,更是没吃过的。他每次来都告诉我:哪是海参和鲍鱼。他每次来都让我上一次犒劳。看来今天晚上我又大饱口福了。

我急忙躲闪开让他过去。他在我面前却站住了。满嘴喷着酒气,说:“大姐,我麻烦你点事。”

“不要说麻烦,有事就直说”。我认为老板托自己做的事,理应去做。

朱大帅说:“你探探这娘儿俩的口风,就问娘儿俩对未来有什么打算?把我的想法告诉冬月,我要与她结婚,养活她们一辈子。但不要直接说,要绕着圈子问问。”我被这个男人的痴情深深感动了。

我以为这本来是个简单的问题,但没想到会惹来麻烦。。

我把朱大帅的话向娘儿俩说了。老太太说:“不行不行,这样的男人,什么样的媳妇找不到。还能要俺冬月这废人?谁知道他是咋想的。”

我与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刘冬月在轮椅的扶手上趴着。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我知道她己泣不成声了。我用手轻柔地抚摸她的后背,以此表示我对他的爱怜和理解。她抬起头,用手背抹了一把脸,说:“大姐,一个女人不生孩子还叫女人吗?俺到这步田地,哪个男人能要俺。你说,他能是真心吗?”

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真心。但我知道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是有基础的。于是我就想探究一下朱大帅是如何与刘冬月如何认识如何交往的。老太太从屋内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我手上。我仔佃端详着照片,是三个人的合影,两男一女蹲在一棵结满果实的石榴树下。我认岀来,左边留平头的男人就是朱大帅,右边那个女人就是刘冬月了。“那中间那个留分头的是谁呢?”我问。

“是我儿子……”

老太太想做详细解释,但被女儿的一声喝斥打断了。

“我闺女不让我说,我不说了”。

有一天上午,刘冬月睡得挺香,老太太要到市场买菜,我也正想去市场买点我自己用的东西,就跟她一块走出了院门。我怀着好奇心问她:“怎么一提你儿子,你闺女这么激动”?

于是,每当有机会,老太太就给我讲一段她女儿和那两个男人的恩恩怨怨,断断续续地给我讲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