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西魏巩固河东防务的措施

高欢在沙苑之战失败后,经过休整集结,于次年开始反攻。大统四年(538)二月,东魏大都督善无贺拔仁领兵围攻南汾州(治今山西吉县),守将韦子粲投降。随后,高欢便将把主攻方向放在河南,命大行台侯景在虎牢整顿兵马,将出师收复失地。西魏将军梁迥、韦孝宽、赵继宗等见形势不利,放弃了颍州(治今河南长葛东北)、汝南等城池,纷纷西归。侯景进攻广州(治今河南襄城),闻西魏派援兵来救,遂遣行洛州事卢勇应敌。《资治通鉴》卷158载:

(卢勇)乃帅百骑至大隗山,遇(西)魏师。日已暮,勇多置幡旗于树颠,夜,分骑为十队,鸣角直前,擒魏仪同三司程华,斩仪同三司王征蛮而还。广州守将骆超遂以城降东魏,丞相欢以(卢)勇行广州事。

七月,东魏兵围中原要枢洛阳,宇文泰与西魏文帝率众来援。八月,双方在邙山附近对阵,史称“河桥之战”。西魏军队先胜后败,被迫放弃了洛阳地区,宇文泰退至弘农,留大将王思政镇守,领主力撤回关中。

西魏此役失利后,在东线退守崤陕。崤函山区地形复杂,难以展开兵力,通行运输亦有许多困难。豫西通道的西段路径,“东自崤山,西至潼津,通名函谷,号曰天险”[86]。其间有新安、宜阳、陕县、函谷、潼关等多座关隘,险要的地势加上重兵防守足以使来犯者望而却步,高欢若想经此地入侵关中,困难是相当大的。而河东逼近东魏的政治军事重心——并州,从防御的角度来说,这里对高氏的腹心之地晋阳、河洛威胁很大。从进攻的情况来看,晋阳之师由汾水河谷南下攻击河东较为便利,如果占据河东,则能从几个渡口进入关中,对西魏构成了严重威胁。因此高欢在此后的数年内,对河东发动了几次攻击,力图夺回这一战略要地。东魏在河东方向的军事反攻,从小规模出兵收复南汾州以及东雍州、绛郡开始,到公元542—546年两次出动大军围攻玉壁失败而告终。受挫的主要原因,是由于西魏政权在占领河东以后,采取了一系列有效的政治、军事措施,明显地增强了河东的防御能力。

一 选用河东、关陇士族出任军政长官

(一)河东大姓

魏晋南北朝是门阀士族统治时期,这一阶层虽有部分成员腐朽没落,但是仍有许多人具备文武才能,掌握治国之术;又依靠封建依附关系,操纵着宗族乡里的众多民众,是州郡的地头蛇、土霸王,也是不可忽视的社会势力。十六国北朝以来,入主中原的胡族统治者大多对其采取合作的态度,以换取他们的支持。宇文泰起兵时主要依靠部下的六镇鲜卑,但是人数有限,因此不得不拉拢境内的各股汉族门阀势力,以充实自己的统治力量。而河东士族自魏晋以来盘踞繁衍,曾多次拥兵割据,对抗朝廷。顾炎武曾说河东“其地重而族厚”。当地的大姓,“若解之柳,闻喜之裴,皆历任数百年,冠裳不绝。汾阴之薛,凭河自保于石虎、苻坚割据之际,而未尝一仕其朝。猗氏之樊、王,举义兵以抗高欢之众。此非三代之法犹存,而其人之贤者又率之以保家亢宗之道,胡以能久而不衰若是!”[87]

西魏宇文泰在攻占河东前后,曾联络了许多当地豪族,并委派他们出任河东军政长官,依赖他们的力量巩固统治。例如他在弘农出兵渡河,攻打邵郡之际,借助于大姓杨□,联系当地豪强里应外合。见《周书》卷34《杨□传》:“□父猛先为邵郡白水令,□与其豪右相知,请微行诣邵郡,举兵以应朝廷。”夺取邵郡后,杨□等人即上表奏请当地土豪王覆怜为郡守。

后来杨□亦出任河东重职,历任建州刺史、正平郡守、邵州刺史,统领一方,守御边境多有战功。后来战败降敌,宇文氏政权考虑到他在当地的势力和影响,并未惩罚其亲属。“朝廷犹录其功,不以为罪,令其子袭爵。”

又如沙苑战后,河东大族敬珍、敬祥兄弟率众归顺西魏,使宇文泰得以顺利占领了河东,事后亦对其大加封赏。见《周书》卷35《薛善附敬珍传》:“及李弼军至河东,珍与(张)小白等率猗氏、南解、北解、安邑、温泉、虞乡等六县户十余万归附。太祖嘉之,即拜珍平阳太守,领永宁防主;(敬)祥龙骧将军、行台郎中,领相里防主,并赐鼓吹以宠异之。太祖仍执珍手曰:‘国家有河东之地者,卿兄弟之力。还以此地付卿,我无东顾之忧矣。’”

另据记载,河东大姓被西魏政权委以重任,或在故乡,或在朝内,为官者甚众,这项政策一直延续到北周时期。略举其例:

1.闻喜裴氏

闻喜裴氏为河东第一大姓,其门下人才荟萃,文武兼济[88]。北朝时期,它在政治上发挥过重要的影响,被统治者尊称为“三河领袖”、“三河冠盖”[89]。东西魏分裂后,闻喜裴氏中的许多人投奔了宇文泰,例如:

裴诹之 东魏孝静帝迁邺后,诹之留在河南,“西魏领军独孤信入据金墉,以诹之为开府属,号为‘洛阳遗彦’。……遂随西师入关”[90]。高欢闻知大怒,囚其兄弟裴让之等,后因让之申辩得力才被获释。事见《北齐书》卷35《裴让之传》:“第二弟诹之奔关右,兄弟五人皆拘系。神武问曰:‘诹之何在?’答曰:‘昔吴、蜀二国,诸葛兄弟各得遂心,况让之老母在,君臣分定,失忠与孝,愚夫不为。伏愿明公以诚信待物,若以不信处物,物亦安能自信?以此定霸,犹却行而求道耳。’神武善其言,兄弟俱释。”

裴子袖 北魏大臣裴延儁族兄聿之子,亦投关西,见《北史》卷38《裴延儁附族兄聿传》。

裴宽、裴汉、裴尼《周书》卷34《裴宽传》载:“裴宽字长宽,河东闻喜人也。祖德欢,魏中书郎、河内郡守。父静虑,银青光禄大夫,赠汾州刺史。”高欢领兵进逼洛阳,魏孝武帝入关之际,裴宽与诸弟商议投奔西魏。前引《周书》本传曰:

及孝武西迁,宽谓其诸弟曰:“权臣擅命,乘舆播越,战争方始,当何所依?”诸弟咸不能对。宽曰:“君臣逆顺,大义昭然。今天子西幸,理无东面,以亏臣节。”乃将家属避难于大石岩。独孤信镇洛阳,始出见焉。

裴宽在大统五年授都督、同轨防长史,加征虏将军。大统十四年,他与东魏大将彭乐作战被俘,齐文襄帝为了劝降,“因解鏁付馆,厚加其礼”。裴宽在夜晚将卧毡裁碎作绳索,缒城而下,逃归关中,深受宇文泰褒奖,他对群臣说:“被坚执锐,或有其人,疾风劲草,岁寒方验。裴长宽为高澄如此厚遇,乃能冒死归我。虽古之竹帛所载,何以加之!”[91]遂重加封赏,为孔城防主,迁河南郡守。保定元年,出为沔州刺史,与陈朝作战被俘,卒于江南。

其弟裴汉、裴尼随之入关,亦任要职。裴汉“大统五年,除大丞相府士曹行参军,补墨曹参军。……(天和)五年,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裴尼“六官建,拜御正下大夫”[92]。

裴鸿 为裴宽族弟,“少恭谨,有干略,历官内外。孝闵帝践阼,拜辅城公司马,加仪同三司。为晋公护雍州治中,累迁御正中大夫,进位开府仪同三司,转民部中大夫。保定末,出为中州刺史、九曲城主。镇守边鄙,甚有扞御之能。……天和初,拜郢州刺史,转襄州总管府长史,赐爵高邑县侯”。[93]

裴侠 字嵩和,父欣,任魏昌乐王府司马、西河郡守。裴侠在北魏孝庄帝时任轻车将军、东郡太守。后随魏孝武帝入关,除丞相府士曹参军。大统三年,裴侠“领乡兵从战沙苑,先锋陷阵”[94],作战英勇以功进爵为侯。王思政镇玉壁,以裴侠为长史。高欢围攻玉壁,以书招降,王思政命裴侠起草回信,言辞壮烈。宇文泰读后称赞说:“虽鲁连无以加也。”后除河北郡守等职。

裴果 字戎昭,“祖思贤,魏青州刺史。父遵,齐州刺史”。北魏末至东魏初年任河北郡守,沙苑之战后率宗族乡党归顺西魏,受到宇文泰嘉奖,颁赐田宅、奴婢、牛马、衣服、什物等。后为西魏勇将,屡立战功。《周书》卷36《裴果传》载:

从战河桥,解玉壁围。并摧锋奋击,所向披靡。大统九年,又从战邙山,于太祖前挺身陷阵,生擒东魏都督贺娄乌兰。勇冠当时,人莫不叹服。以此太祖愈亲待之,补帐内都督,迁平东将军。后从开府杨忠平随郡、安陆,以功加大都督,除正平郡守。正平,果本郡也。以威猛为政,百姓畏之,盗贼亦为之屏息。

裴邃、裴文举 裴邃之父裴秀业,曾任北魏中散大夫、天水郡守。裴邃亦被州里推举为官,“解褐散骑常侍、奉车都尉,累迁谏议大夫、司空从事中郎”[95],后回归乡里。沙苑之战前夕,东魏入寇河东,占领正平(今山西新绛)。裴邃率领闻喜乡兵与之对抗,并设计夺取正平;西魏人马反攻至河东时,得到了裴邃的大力支援,他因此获得了宇文泰的嘉奖,被任命为正平郡守。《周书》卷37《裴文举传》曰:“大统三年,东魏来寇,邃乃纠合乡人,分据险要以自固。时东魏以正平为东雍州,遣其将司马恭镇之。每遣间人,扇动百姓。邃密遣都督韩僧明入城,喻其将士,即有五百余人,许为内应。期日未至,恭知之,乃弃城夜走。因是东雍遂内属。及李弼略地东境,邃为之乡导,多所降下。太祖嘉之,特赏衣物,封澄城县子,邑三百户,进安东将军、银青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太尉府司马,除正平郡守。”

裴邃去世后,其子文举亦被任命官职,“大统十年,起家奉朝请,迁丞相府墨曹参军”[96]。后迁威烈将军、著作郎、中外府参军事,并承袭父爵。“世宗初,累迁帅都督、宁远将军、大都督。……保定三年,迁绛州刺史。”[97]。

2.解县柳氏

据史籍所载,受到西魏重用的有柳庆、柳带韦、柳敏等人。其情况分述如下:

柳庆 字更兴,为解县大族。其五世祖柳恭,在后赵时曾出任河东郡守。其父柳僧习,在北魏时担任过北地、颍川两郡太守,扬州大中正;柳庆则除中坚将军。魏孝武帝西迁之前,曾任命柳庆为散骑侍郎,派他先行入关,和宇文泰联络。“庆至高平见太祖,共论时事。太祖即请奉迎舆驾,仍命庆先还复命。”[98]

柳庆回到洛阳,孝武帝却改变主张,欲迁往荆州,投奔军阀贺拔胜。柳庆力陈西迁之利,说道:

关中金城千里,天下之强国也。宇文泰忠诚奋发,朝廷之良臣也。以陛下之圣明,仗宇文泰之力用,进可以东向而制群雄,退可以闭关而固天府。此万全之计也。荆州地非要害,众又寡弱,外迫梁寇,内拒欢党,斯乃危亡是惧,宁足以固鸿基?以臣断之,未见其可。

结果,孝武帝采纳了他的意见。“及帝西迁,庆以母老不从。独孤信之镇洛阳,乃得入关。”[99]先后出任相府东阁祭酒、领记室,户曹参军,大行台郎中、领北华州长史,尚书都兵,雍州别驾,平南将军,大行台右丞、加抚军将军,民部尚书,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左仆射,并由于受宠而被赐姓宇文氏。

柳带韦 字孝孙,柳庆兄子。随同其叔伯归顺西魏,被宇文泰任命为参军。“魏废帝元年,出为解县令。二年,加授骠骑将军、左光禄大夫。明年,转汾阴令。发摘奸伏,百姓畏而怀之。”[100]后入朝任大都督,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凡居剧职,十有余年,处断无滞,官曹清肃。”[101]

柳敏 字白泽,西晋太常柳纯七世孙。父柳懿,北魏时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汾州刺史。柳敏少时好学不倦,博涉经史及阴阳卜筮之术,文武俱备,负有盛名。北魏末年曾出任地方官员(河东郡丞)。大统三年,西魏占领河东后,柳敏归顺,深得宇文泰的赏识。《周书》卷32《柳敏传》载:“及文帝克复河东,见而器异之,乃谓之曰:‘今日不喜得河东,喜得卿也。’”

柳敏被征拜为丞相府参军事。“俄转户曹参军,兼记室。每有四方宾客,恒令接之,爰及吉凶礼仪,亦令监综。又与苏绰等修撰新制,为朝廷政典。”[102]后又接连升迁,并统领本乡武装。“迁礼部郎中,封武城县子,加帅都督,领本乡兵。俄迁大都督。”[103]

西魏废帝元年(552),尉迟迥伐蜀,“以敏为行军司马,军中筹略,并以委之。益州平,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迁尚书,赐姓宇文氏”。[104]孝闵帝即位后,柳敏进爵为公,又被任命为河东郡守。

3.汾阴薛氏

在西魏出任要职的有薛端、薛善、薛憕、薛寘等人。

薛端 字仁直,本名沙陀,后因“性强直,每有奏请,不避权贵。太祖嘉之,故赐名端,欲令名质相副”[105]。薛端为北魏雍州刺史、汾阴侯薛辨之六世孙,世代为河东大姓。高祖薛谨曾任泰州刺史、内都坐大官、涪陵公。曾祖薛洪隆曾任河东太守。北魏末年,司空高乾征辟薛端为参军,赐爵汾阴县男。后来他看到天下大乱,居朝无所作为,且有性命之忧,便辞官返回乡里。西魏建国后,宇文泰命大都督薛崇礼镇守龙门杨氏壁,薛端随同前往。后杨氏壁被围,薛崇礼投降东魏,薛端不从,率领宗族、家僮逃入石城栅固守,并设计收复杨氏壁,得到宇文泰的赏识和提拔,成为他身边的一员勇将。“从擒窦泰,复弘农,战沙苑,并有功”[106],升为吏部尚书,赐姓宇文氏。“六官建,拜军司马,加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侯。”[107]

薛善 字仲良,祖父薛瑚,曾任北魏河东郡守。父薛和,任南青州刺史。薛善在北魏末年任司空府参军事,迁傥城郡守,转盐池都将。魏孝武帝西迁后,东魏控制河东,任命薛善为泰州别驾。沙苑之战后,高欢败归晋阳,留薛善族兄薛崇礼守河东,被西魏大将围困。薛善见形势不利,劝崇礼投降未果,遂与亲属、门生开城归顺。“太祖嘉之,以善为汾阴令。善干用强明,一郡称最。太守王罴美之,令善兼督六县事。”[108]后被提拔为行台郎中,黄门侍郎,又出任河东郡守,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赐姓宇文氏。

薛善之弟薛慎亦出任丞相府墨曹参军,负责讲学进修事务。《周书》卷35《薛善附慎传》载:“太祖于行台省置学,取丞郎及府佐德行明敏者充生。悉令旦理公务,晚就讲习,先《六经》,后子史。……又以慎为学师,以知诸生课业。”

薛憕 字景猷,北魏普泰年间拜给事中,加伏波将军。高欢拥众干政后,薛憕与族人西入关中。《周书》卷38《薛憕传》曰:

及齐神武起兵,憕乃东游陈、梁间,谓族人孝通曰:“高欢阻兵陵上,丧乱方始。关中形胜之地,必有霸王居之。”乃与孝通俱游长安。

后被宇文泰任命为记室参军,征虏将军、中散大夫,“魏文帝即位,拜中书侍郎,加安东将军”。并参与制订朝廷仪制。

薛寘 祖父薛遵彦,北魏时担任过平远将军、河东郡守、安邑侯。父乂曾任尚书吏部郎,清河、广平二郡太守。薛寘曾为州主簿、郡功曹,又入朝为官,“稍迁左将军、太中大夫”[109]。后随魏孝武帝入关,封阳县子,中军将军。后迁中书令、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二)关陇大族

另外,西魏(北周)政权还委派了一些关陇大族人士,来担任河东地区的军政要职。例如:

1.杜陵韦氏

关中著名大姓。柳芳在论述南北朝族姓时曾说:“过江则为侨姓,王、谢、袁、萧为大;东南则为吴姓,朱、张、顾、陆为大;山东则为郡姓,王、崔、卢、李、郑为大;关中亦号郡姓,韦、裴、柳、薛、杨、杜首之。”[110]杜陵韦氏在河东任要职者有:

韦孝宽《周书》卷31《韦孝宽传》曰:“韦叔裕字孝宽,京兆杜陵人也,少以字行,世为三辅著姓。”跟随宇文泰帐下,屡立战功。“文帝自原州赴雍州,命孝宽随军。及克潼关,即授弘农郡守。从擒窦泰,兼左丞,节度宜阳兵马事。仍与独孤信入洛阳城守。复与宇文贵、怡峰应接颍州义徒,破东魏将任祥、尧雄于颍川。孝宽又进平乐口,下豫州,获刺史冯邕。又从战于河桥。”大统八年(542)转为晋州刺史,镇守河东要塞玉壁,曾抗击高欢大军围攻,坚守六旬。

韦瑱“字世珍,京兆杜陵人也,世为三辅著姓。”[111]跟随宇文泰克复弘农,并参加了沙苑、河桥之战。大统八年,高欢入侵河东,兵围玉壁,韦瑱随从宇文泰前往救援。“军还,令瑱以本官镇蒲津关,带中潬城主。寻除蒲州总管府长史。”[112]其子韦师,在北周时出任蒲州总管府中郎,行河东郡事。

2.华阴杨氏

杨敷 字文衍,大统元年(535)拜奉车都尉,后任帅都督、平东将军,“天和六年,出为汾州诸军事、汾州刺史,进爵为公”[113]。

3.京兆王氏

王罴“字熊罴,京兆霸城人,汉河南尹王遵之后,世为州郡著姓。”[114]曾被宇文泰任命为大都督、华州刺史,数次挫败东魏军队的进攻。后调任河东太守,镇守该地。大统七年(541),卒于镇。

4.安定梁氏

梁昕“字元明,安定乌氏人,世为关中著姓。”[115]宇文泰迎魏孝武帝入关时,“昕以三辅望族上谒,太祖见昕容貌瑰伟,深赏异之。即授右府长流参军。……从复弘农,战沙苑,皆有功”[116]。后曾出任邵州刺史。

5.陇西李氏

李远 字万岁,曾从宇文泰征窦泰,克复弘农,参加沙苑、河桥战役,并有殊勋。大统三年十月,西魏占领河东后,任命他为该郡太守。《周书》卷25《李贤附弟远传》载:“时河东初复,民情未安,太祖谓远曰:‘河东国之要镇,非卿无以抚之。’乃授河东郡守。”

6.陇西辛氏

辛庆之“字庆之,陇西狄道人也,世为陇右著姓。”[117]大统初年被任为车骑将军,后迁卫大将军、行台左丞。西魏进占河东后,委任他镇守盐池,屡立战功,后曾代行河东太守事务。见《周书》卷39《辛庆之传》:

时初复河东,以本官兼盐池都将。四年,东魏攻正平郡,陷之,遂欲经略盐池,庆之守御有备,乃引军退。河桥之役,大军不利,河北守令弃城走,庆之独因盐池,抗拒强敌。时论称其仁勇。六年,行河东郡事。九年,入为丞相府右长史。兼给事黄门侍郎,除度支尚书。复行河东郡事。

这些人既是西魏政权的统治基础,与宇文氏有着共同利益;他们的亲族又远在后方,可以被利用作为人质,如有叛降,即会被杀,使其难有二心。由于家属会受株连,在河东出任军政长官的关陇人士多为忠心不二、宁死不降者,如韦孝宽以玉壁孤城抗高欢大军,坚守数月,面对劝降慷慨陈词:“孝宽关西男子,必不为降将军也!”高欢将其侄韦迁“锁至城下,临以白刃,云若不早降,便行大戮。孝宽慷慨激扬,略无顾意”[118]。

又杨敷困守汾州,粮尽援绝,仍不肯降敌,“敷殊死战,矢尽,为孝先所擒。齐人方欲任用之,敷不为之屈,遂以忧惧卒于邺”[119]。

即使有个别降敌者,其亲属也会受到严惩,使他人心怀怵惧,不敢效仿。例如,宇文泰曾任命关中豪族韦子粲为南汾州刺史,镇守汾北前线。后来东魏进攻该地,韦子粲投降,宇文泰即诛灭其族。事见《资治通鉴》卷158梁大同四年(538)二月,“东魏大都督善无贺拔仁攻魏南汾州,刺史韦子粲降之,丞相泰灭子粲之族”。《北齐书》卷27《韦子粲传》亦曰:“初,子粲兄弟十三人,子侄亲属,阖门百口悉在西魏。以子粲陷城不能死难,多致诛灭,归国获存,唯与弟道谐二人而已。”其弟韦子爽逃亡隐匿,后至大赦时出首,仍被处以死刑。[120]

二 发展经济、缓和边界局势

宇文泰占领河东后,对当地的吏治非常重视,多次派遣贤臣循吏出任郡县守令,安抚民众,劝课农桑,修习战备,很快就使那里社会秩序安定,经济形势好转,并且增强了防御力量。

《周书》卷25《李贤附弟远传》:

时河东初复,民情未安,太祖谓远曰:“河东国之要镇,非卿无以抚之。”乃授河东郡守。远敦奖风俗,劝课农桑,肃遏奸非,兼修守御之备。曾未期月,百姓怀之。太祖嘉焉,降书劳问。

《周书》卷37《张轨传》:

(大统)六年,出为河北郡守。在郡三年,声绩甚著。临人治术,有循吏之美。大统间,宰人者多推尚之。……轨性清素,临终之日,家无余财,唯有素书数百卷。

《周书》卷35《裴侠传》:

裴侠字嵩和,河东解人也。……除河北郡守。侠躬履俭素,爱民如子,所食唯菽麦盐菜而已。吏民莫不怀之。……去职之日,一无所取。民歌之曰:“肥鲜不食,丁庸不取,裴公贞惠,为世规矩。”侠尝与诸牧守俱谒太祖。太祖命侠别立,谓诸牧守曰:“裴侠清慎奉公,为天下之最,今众中有如侠者,可与之俱立。”众皆默然,无敢应者。大祖乃厚赐侠。朝野叹服,号为独立君。

《周书》卷29《王雅传》:

世宗初,除汾州刺史。励精为治,人庶悦而附之,自远至者七百余家。保定初,更为夏州刺史,卒于州。

另一方面,由于西魏政权刚刚占领河东,统治尚未稳固,国力又略显弱势。如果和东魏(北齐)的边界关系保持着紧张状态,频频发生武装冲突,一来消耗财物和人力,二来妨碍生产与社会的安定,不利于当地的建设与发展。因此,河东守境的地方长官往往采取友好态度,多次放回俘获的东魏人士,以求缓和两国的关系,保持边境的和平。如《周书》卷27《宇文测传》载:

(大统)六年,坐事免。寻除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行汾州事。测政存简惠,颇得民和。地接东魏,数相钞窃,或有获其为寇者,多缚送之。测皆命解缚,置之宾馆,然后引与相见,如客礼焉。仍设酒肴宴劳,放还其国,并给粮饩,卫送出境。自是东魏人大惭,乃不为寇。汾、晋之间,各安其业。两界之民,遂通庆吊,不复为仇雠矣。时论称之,方于羊叔子。

有人诬告宇文测交通敌国,心怀不轨。“太祖怒曰:‘测为我安边,吾知其无贰志,何为间我骨肉,生此贝锦。’乃命斩之。仍许测以便宜从事。”

这项政策至北周统治时期仍在奉行,并且常常取得成效,使边界上的冲突大大减少。如《周书》卷31《韦孝宽传》载其出任勋州刺史时,“又有汾州胡抄得关东人,孝宽复放东还,并致书一牍,具陈朝廷欲敦邻好”。又见《周书》卷37《韩褒传》:

(保定)三年,出为汾州刺史。州界北接太原,当千里径。先是齐寇数入,民废耕桑,前后刺史,莫能防扞。褒至,适会寇来,褒乃不下属县。人既不及设备,以故多被抄掠。齐人喜相谓曰:“汾州不觉吾至,先未集兵。今者之还,必莫能追蹑我矣。”由是益懈,不为营垒。褒已先勒精锐,伏北山中,分据险阻,邀其归路。乘其众怠,纵伏击之,尽获其众。故事,获生口者,并囚送京师。褒因是奏曰:“所获贼众,不足为多。俘而辱之,但益其忿耳。请一切放还,以德报怨。”有诏许焉。自此抄兵颇息。

不过,东魏、北齐方面虽然会有所回应,减少边境的抄掠,却不肯放回被俘的对方人众,这使宇文氏政权耿耿于怀,后来遂成为出师伐齐的一个借口。如《周书》卷6《武帝纪下》载建德四年七月丁丑诏书陈述伐齐理由时曾说:“往者军下宜阳,衅由彼始;兵兴汾曲,事非我先。此获俘囚,礼送相继;彼所拘执,曾无一反。”

三 收缩防区、确立卫戍重点

沙苑之战失败后,高欢仓皇逃归晋阳,放弃了许多城池,使西魏得以在河东、汾北、河南大肆扩张领土。但是如前所述,东魏的国力毕竟略胜一筹,在稍事休整以后,随即开始了反攻。大统四年(538)初,高欢遣尉景、莫多娄贷文先后攻克南汾州(治定阳,今山西吉县)、东雍州(治正平,今山西新绛东北)[121],河桥之战失利后,西魏又丢弃了洛阳、颍川等地。宇文泰在河东地区投入的防御兵力并不是很多,在相当程度上要依靠当地土豪大族的武装组织;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他采取了收缩兵力,放弃某些边境地段的做法,以便使河东的防务更加巩固。这方面部署的变更主要表现在该地区与敌国接壤的东部、北部两个战略方向。

1.东部放弃建州,退至邵郡

宇文泰占领河东后,曾派遣杨□招募当地义兵,自筹粮饷东伐,一度扩展到建州(治高都,今山西晋城东北)。《周书》卷34《杨□传》:“太祖以□有谋略,堪委边任,乃表行建州事。时建州远在敌境三百余里,然□威恩夙著,所经之处,多并赢粮附之。比至建州,众已一万。东魏刺史车折于洛出兵逆战,□击败之。又破其行台斛律俱步骑二万于州西,大获甲仗及军资,以给义士。由是威名大振。”

建州与河东的联络有两条路线,一是北道,由正平东去汾曲,经浍河上游的曲沃、翼城过中条山尾,横渡沁河后抵达高平。二是南道,由邵郡(治阳胡城,今山西垣曲县东南古城镇)东越王屋山,过齐子岭、轵关到河内,再北逾太行山麓至建州。这两条路线都很艰险。杨□占领该地后,孤军深入东魏境内,由于道路崎岖险阻,后方的粮草援兵难以接济。东魏攻陷正平、南绛郡后,建州与河东联络的北道已被隔断,高欢又派遣兵将前去增援。杨□之师孤悬于境外,危在旦夕,故施计蒙蔽敌人,退军而至邵郡,将齐子岭一带的险要路段抛为弃地,用作阻碍敌军的屏障。事见《周书》卷34《杨□传》:

东魏遣太保侯(尉)景攻陷正平,复遣行台薛循义率兵与斛律俱相会,于是敌众渐盛。□以孤军无援,且腹背受敌。谋欲拔还。恐义徒背叛,遂伪为太祖书,遣人若从外送来者,云已遣军四道赴援。因令人漏泄,使所在知之。又分土人义首,令领所部四出抄掠,拟供军费。□分遣讫,遂于夜中拔还邵郡。朝廷嘉其权以全军,即授建州刺史。

这样一来,就通过收缩兵力缩短了补给路线,并增加了敌人进攻的难度,从而显著改善了河东东部的防御态势。

2.北部让出东雍州,建立玉壁要塞

在沙苑之战前后的数年内,西魏与东魏曾反复争夺位于战略要地汾曲的枢纽地点——东雍州,即正平(今山西新绛),该地曾经三次易手。《周书》卷34《杨□传》载大统三年克邵郡后:“于是遣谍人诱说东魏城堡,旬月之间,正平、河北、南汾、二绛、建州、太宁等城,并有请为内应者,大军因攻而拔之。以□行正平郡事,左丞如故。齐神武败于沙苑,其将韩轨、潘洛、可朱浑元等为殿,□分兵要截,杀伤甚众。东雍州刺史马恭惧□威声,弃城遁走。□遂移据东雍州。……(邙山之战前)东魏遣太保侯景攻陷正平。……时东魏以正平为东雍州,遣薛荣祖镇之。□将谋取之,乃先遣奇兵,急攻汾桥。荣祖果尽出城中战士,于汾桥拒守。其夜,□率步骑二千,从他道济,遂袭克之。进骠骑将军。既而劭郡民以郡东叛,郡守郭武安脱身走免。□又率兵攻而复之。转正平郡守。又击破东魏南绛郡,虏其郡守屈僧珍。”

大统四年(538)河桥之战以后,西魏丧失了崤函以东的伊洛平原,在战略态势上处于被动地位,河东也面临着来自晋阳—平阳方向敌军优势兵力的严重威胁。有识之士王思政提出建议,将河东北部边境防御重心要塞移至正平以西、汾水之南的玉壁(今山西稷山县西南),不再和敌方力争汾北的东雍州。见《资治通鉴》卷158梁武帝大同四年:“东道行台王思政以玉壁险要,请筑城自恒农徙镇之,诏加都督汾、晋、并州诸军事、并州刺史,行台如故。”

此后,正平基本上归属东魏,高欢两次率大军南下攻打玉壁,均顺利来往于汾曲,未遇到阻碍。直至北齐之世,正平仍为高氏占领,并在其西设武平关,其南设家雀关。《通典》卷179《州郡九·古冀州下·绛郡正平县》:“有汾、浍二水,有高齐故武平关,在今县西三十里;故家雀关,在县南七里;并是镇处。”《周书》卷37《裴文举传》:“保定三年,迁绛州刺史。……初,文举叔父季和为曲沃令,卒于闻喜川,而叔母韦氏卒于正平县。属东西分割,韦氏坟垅在齐境。及文举在本州,每加赏募。齐人感其孝义,潜相要结,以韦氏柩西归,竟得合葬。”

西魏为什么要放弃正平,选择玉壁作为河东北部的防御重心呢?这和两地的地理位置、作战环境以及东魏的进攻路线有关。高欢出兵河东之途径,是率大军自晋阳、晋州(今山西临汾)南下,至汾曲(今山西曲沃、侯马)有二道:

一是闻喜(桐乡)路 即由汾曲直接南下,经闻喜隘口穿过峨嵋台地到达涑水上游,顺流进入河东腹地。这条路线沿途地形复杂,隘口道路崎岖狭窄,兵力不易展开和机动,粮草运输困难,又容易受到阻击,附近的豪强势力也持敌对态度。大统三年(537)东魏占领正平后,曾南下试探,结果遭到闻喜大姓裴邃等地方武装的抵抗,最终连正平郡城也被迫丢弃了。《周书》卷37《裴文举传》:“河东闻喜人也。……大统三年,东魏来寇,(父)邃乃纠合乡人,分据险要以自固。时东魏以正平为东雍州,遣其将司马恭镇之。每遣间人,扇动百姓。邃密遣都督韩僧明入城,喻其将士,即有五百余人,许为内应。期日未至,恭知之,乃弃城夜走。因是东雍遂内属。及李弼略地东境,邃为之乡导,多所降下。”

鉴于上述种种不利因素,因此,这条道路并不是东魏进攻河东的主要途径。

二是龙门、汾阴路 自汾曲沿汾水北岸西行,过正平、高凉(今山西稷山)到达龙门,然后再渡过汾水,沿黄河东岸南下,经汾阴进入运城盆地。选择这条路线有两点好处。

其一,道路易行。正平到龙门的陆路较为平坦,能够避开峨嵋台地的障碍,行进方便。如北魏孝文帝太和二十一年(497)由平城南巡,至河东蒲坂而赴关中,即未走闻喜路,而选择了比较舒适便利的龙门、汾阴路[122]。另外,大军由此道西征,还可以与船队同行,水陆并进,便于给养的运输。

其二,通达性强。对于东魏来说,进攻河东的目的是为了将军队投入到关中平原。而进兵龙门能够从两个方向给西魏造成威胁,即或在龙门西渡黄河至夏阳(今陕西韩城),进入渭北平原;或南下汾阴、蒲坂,自蒲津西渡黄河而进入关中。使用这条路线,敌人不易判断攻方的真实意图,如果分兵在夏阳、蒲津镇守,就会削弱防御力量,有利于攻方的作战。所以高欢在玉壁之战前两次西征,走的都是这条道路。《周书》卷2《文帝纪下》:“(大统)三年春正月,东魏寇龙门,屯军蒲坂,造三道浮桥度河。又遣其将窦泰趣潼关,高敖曹围洛州。……(八月,宇文泰取崤陕、河北后)齐神武惧,率众十万出壶口,趋蒲坂,将自后土济。”《资治通鉴》卷157梁大同三年(537)闰月,“东魏丞相欢将兵二十万自壶口趣蒲津,……自蒲津济河。”胡注:“《班志》:‘壶口山在河东郡北屈县东南。’北屈,后魏改为禽昌县,属平阳郡;隋改平昌为襄陵县。”

正平处于涑水道、汾水道的交叉路口,地理位置固然重要,但是距离东魏的重镇晋州太近,西魏的国势又相对较弱,难以在此长期据守。另一方面,正平地处汾水北岸,与后方有河流相隔,防御时背水作战,和后方的联系易被截断,故为兵家所忌。这些都是西魏放弃该地的重要原因。

玉壁城的位置在高凉(今山西稷山县)西南十二里峨嵋坡上,临近汾河南岸渡口。见《元和郡县图志》卷12《河东道一·河中府·绛州稷山县》:“玉壁故城,在县南十二里。后魏文帝大统四年,东道行台王思政表筑玉壁城,因自镇之。”又见《读史方舆纪要》卷41《山西三·平阳府·稷山县》:“玉壁城,县西南十三里,西魏大统四年东道行台王思政以玉壁险要,请筑城,自恒农徙镇之。宇文泰从之,因以思政为并州刺史,镇玉壁。”

西魏在此处建立城垒,作为南汾州及勋州治所。北周又于此地设玉壁总管府,作为河东北部防御的重心和支撑点,这是由于以下原因决定的:

作战环境有利。玉壁城前临汾河,可以作为天然堑壕,对敌军的来攻产生阻滞作用。背依峨嵋岭,地势高峻。《元和郡县图志》卷12《河东道一·河中府·绛州稷山县》“玉壁故城”条曰:“城周回八十[‘十’字衍]里,四面并临深谷。”据今日考察,玉壁城遗址在现稷山县城西南5公里柳沟坡上白家庄村西,“其东、西、北三面皆为深沟巨壑,地势突兀,险峻天成”[123]。于此地修筑城堡,增加了敌人仰攻的难度。

阻遏敌人入侵。玉壁原为汾河下游的一处渡口,北魏时曾在此设置关卡[124]。由此地渡河后南行,有穿越峨嵋台地的隘路,可以通往汾阴(今山西万荣),到达运城盆地的北部。在玉壁筑城设防,能够阻断这条进入盆地的通道,保护河东腹地的安全。

威胁对方的补给路线。前文已述,东魏进攻河东时主要走龙门、汾阴路,由正平、高凉西至龙门,在汾水北岸行进。南岸玉壁城的守军约有八千人,不足以渡河去阻挡高欢的大兵,但是在敌军主力通过后,却可以分头出动,封锁道路,断绝其后方运输的给养。即使东魏在高凉留下一些部队戍守,也难以杜绝对方在龙门道上的骚扰破坏,会给前线的大军行动带来许多麻烦。

综上所述,玉壁具有军事上的重要价值,故宇文泰接受了王思政的建议,在该地设立要塞,部署精兵良将,使其成为东魏西征路上的严重障碍。大统八年(542)、十二年(546),高欢两次率倾国之师攻打玉壁,均铩羽于锐卒坚城之前,惨败而归。尤其是后一次,“顿军五旬,城不拔,死者七万人”[125],致使高欢“智力俱困,因而发疾”[126],还师晋阳后二月即死去了。

四 设置中潬城、蒲津关城与重建浮桥

(一)中潬城之立

“潬”的本义是指江河中流沉积而成的沙洲,见《尔雅·释水篇》:“潬,沙出。”蒲津渡口两岸中间的沙洲,是连接黄河东西两段浮桥的地方,可谓交通枢要。高欢在天平元年(534)追击魏孝武帝至潼关后,自风陵北渡河东,又筑城于蒲津西岸,中潬也在其控制之下。见《资治通鉴》卷156梁武帝中大通六年九月,“(高)欢退屯河东,使行台长史薛瑜守潼关,大都督厍狄温守封陵,筑城于蒲津西岸,以薛绍宗为华州刺史,使守之”。

大统三年(537)十月,西魏在沙苑之战大胜之后,兵进河东,并在蒲津沙洲上建立了城垒,名为“中潬城”,留置兵将守备,借以保护浮桥,增强津渡的防御力量。《周书》卷39《韦瑱传》载:

大统八年,齐神武侵汾、绛,瑱从太祖御之。军还,令瑱以本官镇蒲津关,带中潬城主。

此前蒲津的中潬城不见记载,史籍仅有高欢在蒲津西岸筑城的记录,因此可以认为它是在大统三年(537)西魏占领河东以后至八年(542)宇文泰增援玉壁还军期间设置的。

(二)重建浮桥与筑蒲津关城

《通典》卷179《州郡九·古冀州下》河东郡河东县条曰:“汉蒲坂县,春秋秦晋战于河曲,即其地也。有蒲津关,西魏大统四年造浮桥,九年筑城为防。”前文已述,据《左传》昭公元年(前541)记载,蒲津浮桥早在春秋时期就已修筑。《史记》卷5《秦本纪》亦载昭王五十年(前257)“初作河桥”。张守节《史记正义》注曰:“此桥在同州临晋县东,渡河至蒲州,今蒲津桥也。”但浮桥既为绳索连系木船而成,不甚牢固,每年冬初或春初常有冰凌漂浮河面、顺流而下,屡屡发生将浮桥冲毁之事。《全唐文》卷226张说《蒲津桥赞》曰:“域中有四渎,黄河是其长。河上有三桥,蒲津是其一。隔秦称塞,临晋名关,关西之要冲,河东之辐凑,必由是也。其旧制:横□百丈,连舰十艘,辫修笮以维之,系围木以距之,亦云固矣。然每冬冰未合,春沍初解,流澌峥嵘,塞川而下,如础如臼,……绠断航破,无岁不有。虽残渭南之竹,仆陇坻之松,败辄更之,罄不供费。……以为常矣。”

此外,历代爆发的战乱也常常使浮桥遭到破坏。西魏大统初年,蒲津舟桥已经荡然无存,故《周书》卷2《文帝纪下》载大统三年(537)正月,东魏高欢下河东,“屯军蒲坂,造三道浮桥度河”;后来他撤兵时又将浮桥拆毁。西魏在当年十月沙苑之战胜利后进军占据泰州,为了巩固当地的防务,便于从关中根据地向河东运送兵员给养,所以在次年重新建造了浮桥。

再者,泰州州城暨河东郡治所在的蒲坂县城,距离渡口还有数里之遥,可见《太平寰宇记》卷46《河东道七·蒲州河东县》。浮桥东端的蒲津关原有城池保护。大统八年(542)东魏出动大军进攻玉壁之后,河东的军事形势日趋紧张,出于增强浮桥防务的目的,宇文泰下令复在蒲津关筑城为防。据前引《周书》卷39《韦瑱传》所言,西魏的蒲津关守将兼任中潬城主,表明了朝廷对当地防御倍加重视。

五 在临近河东的华(同)州设立重镇

华州治武乡,故址在今陕西大荔县城关东。该地西南有洛水环绕,东临黄河,距蒲津渡口数十里,自古即为兵家重地。春秋初年,犬戎据此筑王城,称大荔国,后为秦所灭,改称临晋,为进军河东之前线要塞。两汉魏晋时期该地属冯翊郡,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一年(487)置华州,西魏仍之,至废帝三年(554)改称同州。见《魏书》卷106下《地形志下》载华州,“太和十一年分秦州之华山、澄城、白水置”。《隋书》卷29《地理志上》冯翊郡注:“后魏置华州,西魏改曰同州。”

华(同)州是长安至河东的中途要镇,该地临近蒲津渡口,是控制这条交通路线的枢要。严耕望先生曾对此评论道:

同州当河中之冲途,为通太原之主线。李晟曰:“河中抵京师三百里,同州制其冲。”是也。其行程:州东三十五里至朝邑县(今县),当置驿。县东三十步有古大荔国故王城,县西南二里有临晋故城,皆为自古用兵会盟之重地。

又东约三十里至大河,有蒲津,乃自古临晋、蒲坂之地,为河东、河北陆道西入关中之第一锁钥。故建长桥,置上关,皆以蒲津名。河之西岸分置河西(今平民县?)河东县(今永济),夹岸置关城。西关城在河西县东二里,东关城在河东县西二里。河之中渚置中潬城。河桥连锁三城,如河阳桥之制。……[127]

魏孝武帝入关后,高欢兵进崤陕、河东,又在蒲津西岸临河筑城,控制了黄河渡口,势逼华州。宇文泰率领西魏军队主力屯于长安附近,因为蒲津方向的威胁太大,故派遣老将王罴任大都督,镇守华州,并补修城池,以抵御东魏来犯之敌。《太平寰宇记》卷28《关西道四》曰:“按《郡国记》云,同州所理城,即后魏永平三年刺史安定王元燮所筑。其东城,正光五年,刺史穆弼筑,西与大城通。其外城,大统元年,刺史王罴筑。”

河东归属东魏时,高欢数次调遣兵将由蒲津西渡,攻打华州,企图夺取这一要地,打开进军长安的门户。但是由于王罴的奋力防卫,均未能得逞。《北史》卷62《王罴传》曰:“尝修州城未毕,梯在城外。神武遣韩轨、司马子如从河东宵济袭罴,罴不觉。比晓,轨众已乘梯入城。罴尚卧未起,闻閤外汹汹有声,便袒身露髻徒跣,持一白棒,大呼而出,谓曰:‘老罴当道卧,貉子那得过。’敌见,惊退。逐至东门,左右稍集,合战破之。轨遂投城遁走。文帝闻而壮之。”又载“沙苑之役,神武士马甚盛。文帝以华州冲要,遣使劳罴,令加守备。及神武至城下,谓罴曰:‘何不早降?’罴乃大呼曰:‘此城是王罴家,生死在此,欲死者来!’神武遂不敢攻。”《周书》卷2《文帝纪下》:“(大统三年九月)齐神武遂度河,逼华州。刺史王罴严守。知不可攻,乃涉洛,军于许原西。”

沙苑战后,高欢败归晋阳,西魏乘势攻占了河东。为了巩固当地的防务,在敌人大兵压境时能够迅速地给予支援,宇文泰调整了兵力部署,留魏帝于京师长安,而以华州为别都、霸府,亲自率领诸将及军队主力移居该地[128];并设立丞相府,处理军国政务。有急便领兵出征,事讫即还屯华州。《周书》卷2《文帝纪下》载大统三年十月沙苑战后:“太祖进军蒲坂,略定汾绛。……四年春三月,太祖率诸将入朝。礼毕,还华州。”次年河桥之战失利后,宇文泰败归关中,镇压了赵青雀、于优德、慕容思庆等人的叛乱,“关中于是乃定。魏主还长安,太祖复屯华州。”大统九年邙山战败后,“于是广募关陇豪右,以增军旅”。冬十月,“大阅于栎阳,还屯华州。”大统十四年夏五月,“太祖奉魏太子巡抚西境,……至蒲川,闻帝不豫,遂还。既至,帝疾已愈,于是还华州。”如胡三省所言:“宇文泰辅政多居同(华)州,以其地扼关、河之要,齐人或来侵轶,便于应接也。”[129]

西魏恭帝三年(556)九月乙亥,宇文泰在云阳病逝,世子宇文觉继位后,亦当即奔赴同州,掌管权力[130]。后来宇文护执掌朝政,都督中外诸军事,亦在同州晋国公第置府来发号施令,还设立了皇帝的别庙,并建有同州宫和长春宫两座宫殿。见《周书》卷11《晋荡公护传》:“自太祖为丞相,立左右十二军,总属相府。太祖崩后,皆受护处分,凡所征发,非护书不行。护第屯兵禁卫,盛于宫阙。事无巨细,皆先断后闻。保定元年,以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令五府总于天官。……于是诏于同州晋国第,立德皇帝别庙,使护祭焉。”

王仲荦先生对此评论道:“按宇文护执周政,亦以同州地扼关河之要,多居同州。北周诸帝又时巡幸,故同州置同州宫也。”[131]

而周武帝除掉宇文护后,也立即派遣齐国公宇文宪赴同州,“往护第,收兵符及诸簿书等”[132]。

西魏、北周的统治者还在同州附近开办屯田、兴修水利,大力发展农业,以壮大当地的经济力量。例如,《周书》卷35《薛善传》载宇文泰克河东后,“时欲广置屯田以供军费,乃除司农少卿,领同州夏阳县(今韩城、黄龙东南部)二十屯监。又于夏阳诸山置铁冶,复令善为冶监,每月役八千人,营造军器”。周武帝保定二年(562)正月,又于同州“开龙首渠,以广灌溉”[133]。使这里的生产事业得以发展。

在军事上,华州(同州)自此成为西魏、北周军队前往河东的出发基地。例如,高欢在大统八年(542)领兵攻打河东的前方要塞玉壁,宇文泰即是从此出兵增援,“冬十月,齐神武侵汾、绛,围玉壁。太祖出军蒲坂,将击之。军至皂荚,齐神武退”[134]。

保定三年(563),北周派遣杨忠、达奚武自塞北、河东两路夹攻晋阳,也是周武帝亲临同州后由此发兵出行的。《周书》卷5《武帝纪上》曰:“(保定三年九月)丙戌,幸同州。戊子,诏柱国杨忠率骑一万与突厥伐齐。……十有二月辛卯,至自同州。遣太保、郑国公达奚武率骑三万出平阳以应杨忠。”

天和五年(570),斛律光、段荣等进占汾北,执政宇文护亦率兵将由同州北上,至龙门渡河后实行反攻。参见《周书》卷12《齐炀王宪传》:

是岁,(斛律)明月又率大众于汾北筑城,西至龙门。晋公护谓宪曰:“寇贼充斥,戎马交驰,遂使疆埸之间,生民委弊。岂得坐观屠灭,而不思救之。汝谓计将安出?”曰:“如宪所见,兄宜暂出同州,以为威势,宪请以精兵居前,随机攻取。非惟边境清宁,亦当别有克获。”护然之。

六年,乃遣宪率众二万,出自龙门。

周武帝亲政后,亦频频巡幸同州、蒲州等,并在河东举行军事演习,为大举伐齐作准备,直至最后出兵北攻晋阳,灭亡北齐,统一了北方。参见《周书》卷5、6《武帝纪》:“(建德三年)九月庚申,幸同州。……(十月)甲寅,行幸蒲州。乙卯,曲赦蒲州见囚大辟以下。丙辰,行幸同州。……(四年三月)丙寅,至自同州。……(十月)甲午,行幸同州。……(十二月)庚午,至自同州。……五年春正月癸未,行幸同州。辛卯,行幸河东涑川,集关中、河东诸军校猎。甲午,还同州。……(三月)壬寅,至自同州。……夏四月乙卯,行幸同州。……五月壬辰,至自同州。……”十月东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