佤邦,在任何一张世界地图上你都无法找到它的身影,但它又如此著名,原因很简单:它是“金三角”地区最大的毒品产销地。2002年的一片“喊打”声中,佤邦被放在了沸腾的油锅之中。
佤邦,即缅甸掸邦第二特区,在世界地图上并没有标出来,但在这个地球上,它确实奇特地存在着。它处于世人所称的“金三角”腹地,是毗邻中国、泰国和老挝的一个自治特区,由南北两块地盘组成。
北部地区位于缅甸东北部,是二十年前缅共“解放区”的主体地区,约在北纬22度至23度,东经98度至100度之间。东北面与中国云南省临沧市的耿马县、沧源县,思茅市(现更名为普洱市)的澜沧县、西盟县、孟连县,西双版纳州的勐海县接壤。其面积约18万平方公里,山地占98%;人口约35万,佤族占70%,有的地区甚至达到95%左右,其他有拉祜、掸、克钦、汉、爱尼、缅、老棉、回、恩、傈僳等15个民族。南部地区位于缅甸的东南部,就是多年前臭名昭著的坤沙的地盘,与泰国、老挝接壤,边界线从大其力以西至宾隆以南500多公里,面积约22万平方公里;人口约25万,有掸、佤及其他民族。南北两块土地并没有相连在一起,从北部到南部,得穿过大约400百公里的缅甸政府控制区。
这里和“金三角”其他地区一样,自然条件和地理环境极其恶劣,大部分属于高寒山区,峦高箐深,山多水乏,土地贫瘠。豹子、野猪、毒蛇等常常窜入村寨伤害人畜。一年不分四季,只分旱、雨两季。旱季土地干得冒烟,雨季三天两头是狂风大雨。在这苦难艰险的人类生存夹缝中,山民世代刀耕火种。到1989年时,人年均口粮只有160斤。
该地区之所以如此出名,就是因为它是缅甸乃至东南亚最大的民族地方武装佤邦联合军的控制区,是“金三角”地区最大的罂粟、鸦片、冰毒和海洛因的产销地。据有关资料显示,2005年以前,那里仅海洛因的年产量就在130吨左右,生产并流向全世界的毒品占整个“金三角”地区毒品总量的60%。这一毒源对当地和周边国家及世界危害之巨,令世人震惊。
2002年,美国国务院官员指控佤联军是目前东南亚乃至全球海洛因的主要贩卖组织,并开出与被全球通缉的毒枭坤沙同等价码的200万美元,悬赏缉拿其南部军区司令魏学刚,同时还指责佤联军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与全世界毒品贸易有联系的恐怖主义组织”。这是美国首次把武装贩毒定义为恐怖主义组织,声称“在泰缅边境一线不排除采用军事手段,对其进行外科手术式的空中打击”。有一种传言是,老美对缅甸政府说,你如果没有能力消除那里的毒害,那么就让我们来管好了。于是,世上传言:缅甸迫于压力和面子问题,要出兵佤邦。
中国政府于2005年初决定,要用三年时间打一场禁毒的人民战争,划拨了7个亿的专门资金给身处禁毒前沿的云南省,并为其特批新增2000名禁毒专业警察编制,从除源、截流、禁吸和宣传这“四大战场”展开主要针对“金三角”地区的禁毒斗争。和“金三角”其他地区一样,佤邦面临着巨大的机遇和更加巨大的压力。
在强大的国际压力下,被西方媒体称为“毒品王国之君”的佤邦联合军总司令、佤邦政府主席鲍有祥曾于2002年向世界公布,将在2005年6月之后实现罂粟禁种;2005年6月之后,若在佤邦地区再发现一棵罂粟、一点鸦片和海洛因,便提他的人头去见缅甸政府领导。但这是一个万分艰难的承诺,根据相关情报显示,随后的时期里,佤邦的毒品生产反而有增无减。因此,美国地方法院又将佤邦排名前20位的头领作为全球毒枭进行通缉。佤邦被放在了沸腾的油锅之中,鲍有祥及其手下迎来生死之年:2005年6月之后,历来“以毒养军”“以毒养邦”,有着4万军队6万民兵及庞大政府机构的他们,真的能够完全根除毒源,从而保住项上之首吗?
2005年3月,我曾作为中国云南省禁毒部门一个代表团的随行记者,从中国云南省思茅市孟连县勐阿口岸出境到达佤邦首府邦康,在其附近的深山里参加了一次中缅联合举行的禁毒现场会。这次行动销毁海洛因和冰毒112千克,铲除罂粟383亩,佤邦首领称其为“在2005年后实现佤邦全境禁种罂粟的前奏曲”。
现场会结束后,我又随一个特别考察小组向北进发,穿越佤邦腹地,到达北部的勐冒县,又从县城向西横插,直达佤邦与缅甸政府控制区的界江——萨尔温江,最后向东贯通勐冒县境,从中国云南省临沧市沧源县永和口岸返回,几乎是南北纵向、东西横向地穿越了佤邦腹地。一路上,我们对有关情况进行了实地考察。我们看到,连绵起伏的群山上,到处是烧光树木后用来种植罂粟的坡,实在是太多了,一片接一片。其中大多已经收割,一片接一片的枯黄颜色,不好估算到底有多少亩,只是有一种无穷无尽的感觉。感到怵目惊心的同时,不禁为佤邦捏了一把冷汗。
在整个过程中,我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时间,与鲍有祥及当地的各级政府官员、军官、警官、企业界人士、山民及中国的禁毒官员进行交谈,了解了佤邦为禁毒做出的实际努力和存在的诸多困难,并意外地听到关于他们的“鲍总老倌”不少惊人的传奇故事,以及那里各种千奇百怪的故事。
佤邦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被国际社会遗忘,在自生自灭中,战乱不休,深陷于人类生存的艰难夹缝之中,很多历史时期都处于模糊的未定国界区域,直至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还处于原始社会状态。它的名字在所有正式的地图上都没有标出,因为它“建邦”也就20年历史,甚至没有得到过缅甸政府的正式批准。它的正式名称应该是“缅甸掸邦第二特区”,被包含在缅甸联邦的掸邦之内。掸邦是缅甸面积最大的一个邦,差不多占全国面积的四分之一,位于缅甸北部的东侧,西边与曼德勒省相接,北部与克钦邦相邻,南方与克耶邦和克伦邦接壤,东边与中国、老挝、泰国山水一体。但佤邦的人对“缅甸掸邦第二特区”这个称谓很不满意,在《佤邦基本法》的总则里自己界定说:“缅甸是世界上历史悠久的国家之一。佤邦地区是缅甸联邦的组成部分,联邦政府暂定的合法名称是:缅甸第二特区(佤邦)。”
据考证,在缅甸,“邦”“省”是联邦政府下面的二级行政区划,但二者是不一样的:“邦”除与“省”平行外,在法律上还有“自治”特权;而“特区”只是“邦”和“省”下面的一级行政区划。所以,佤邦的人在各种场合都特别强调,他们不是什么“特区”,而是“佤邦”,是与掸邦平级的。这样忌讳,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掸邦是以掸族为主的自治区,坤沙就打出过要独立“建立一个掸邦共和国”的旗号,而佤邦是以佤族为主的更强大的一个武装组织,把坤沙集团都灭了,怎么还能再屈居为掸邦下面的一个小弟呢!
《佤邦基本法》在2003年12月24日才修订通过。此前的漫长时期里,由于没有一个统一的政府组织机构,那里跟“金三角”其他一些地区一样,是没有法制的,杀一个人,或者要治一个人什么罪,差不多就是有权有势的人一句话说了算。有一种说法难以考证,但在民间流传:在20世纪的末期,那里曾经这样来判决一个有罪的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几款第几条,判处某某人有期徒刑多少年。”
那里连小孩子都背着真枪。我的一个朋友在吹牛时说,他曾亲眼看见云南边境那边的一个小镇上,有人因为偷盗被当地军人当街实行枪决,随着“啪啪”的枪声响起,尸体倒在了街边的血泊里。还说,在那里杀了人,只要有人帮你说话,你就可安然无恙;要是没有人帮你说话,哪怕是偷了一只鸡,你也可能被关一辈子的土洞水牢,或者立马掉了脑袋……
我曾带过一个学习新闻报道的警察学员,他来自毗邻佤邦的边境县公安局。他讲了一个故事:他妻子是县烟草公司的职工,这个公司与边境那边在烟草方面有一些合作。一次,公司组织职工开了一辆中巴车到边境那边去游玩。在那边的一个小集市上,一名来买菜的佤邦士兵向他们招手搭车。司机没有停车,很有礼貌地摆摆手,说车满了,坐不下了。那个士兵怪叫一声,把背篓使劲掼在地上,蔬菜撒了一地他也不管,而是从旁边夺了一辆摩托车骑上,像一阵风一样开走了。中巴车上的人都笑了,有人说:“那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正笑着,摩托车先中巴车一步到达一个相当简易的哨卡,车上的人又看见那个士兵把摩托车一下子扔倒在地上,一个箭步冲到哨位上夺过哨兵手中的冲锋枪,一边拉枪栓一边怒吼着向中巴车反扑过来,枪口直指着车前的挡风玻璃,一边狂吼着一边紧紧地扣着扳机就要向车里狂扫。中巴车停下来了,车上的人连气都不敢出了,有的举起了双手,有的双腿和下巴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吼叫些什么,他们听不懂。司机举着手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努力劝他冷静,有什么事都好商量。但他像根本就听不懂司机的话,立即把枪口调向司机,一副就要“啪”的一声毙了人家的样子,吓得司机汗水淋漓地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掏出身上仅有的二百块钱,但那个士兵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晃动着枪杆,怒斥不休。
坐在车上胆子稍大的几个人凑了一些钱,一边说着“不要开枪不要开枪”,一边下车把钱给那个此时持有生杀大权的士兵。士兵这时好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把冲锋枪扔在地上,一把扯过递给他的钱,哈哈大笑不止,直至笑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讲完,那个学员说:“我媳妇跟我讲的时候声音都还在发颤,她发誓说,这辈子再也不去那些鬼地方了。”
这样神奇而凶险的非常之地,对我来说是有着巨大诱惑力的,一直渴望着到那里去,甚至到了魂牵梦绕的地步。多年来,我的思绪无数次飞向那里,也很多次在它的边缘处徘徊张望。我收集了大量有关“金三角”的资料,那里虽然很陌生,但对那里的情况我已是相当熟悉了。2003年,我进入云南省公安厅做新闻报道工作,随思茅市江城县公安局的同志到过老挝丰沙里省的一个地方,但一直没有机会深入?金三角”的其他地区。这次终于天赐良机,可以在这个非常时期穿越佤邦腹地,去见证那里非同寻常的一切。
因为有了深入了解和亲身感受,我力求在本书里客观真实地反映佤邦各方面的真实情况。写“金三角”的书已经发行好多本了,但都是泛泛而谈,有的甚至凭着自己的想象,把那里的社会和人物作了妖魔化或恶魔化的叙述。像本书一样,在一个特殊的紧要关头,深入细致地写透神秘而受全世界关注的真实佤邦,据本人了解,还是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