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特异首府及非常首领

佤邦的一切显得这么不同寻常,这里的“非常首领”鲍有祥更是带着重重神秘色彩。当地人把他当成“救星”,有人称他为“皇帝”“老人家”,这位“鲍总老倌”至少有3个夫人。

1.夕阳下零碎的愿望和零碎的邦康城

除了留下“打扫战场”的工作人员外,我们从昆明去的这伙人差不多是最后才下山的。这时候是下午6点钟的样子,夕阳灰蒙蒙地撒在群山的一个侧面上。我有一种感觉,在这深广的群山中,什么也没有,除了永邦寨外,再也见不到别的村庄了。那么大那么多的山,佤邦的村庄到底是在哪里呢?我很担心我这次什么也看不到了,因为当时还不知道会有别的安排,我以为这次出国就这样收场了,吃过晚饭就要回到祖国去了,心里空着很大很大的一块。

我特别想看看佤邦自己出的书刊和报纸,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样看自己的,顺便收集一些佤邦的资料。一个人对什么太着迷就会显得过于天真,甚至出洋相,我忧心地问驾驶员小李说:“到城里的时候能不能弯一下,我想到书店买几本书。”小李是个不轻易说肯定话的人,他轻易地回答说:“这事要问问领导。”同车的一位记者说:“开玩笑!这是车队,你想停就停?”我退一步说话:“那么,在路边碰到书店的时候可不可以停一分钟?”过了一会儿小李才说:“还是问问领导吧。”同车的人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我不死心,过了一会儿又执迷不悟地说:“能不能请示一下领导,让别的车先走,我们在邦康多留一阵子?”那位记者忍不住一针见血地笑起来,他说:“过境的时候为什么要给每辆车贴一个号码?还问你车里有几个人?意思就是过来几辆车,就得回去几辆车,什么顺序进来的,出去也得是什么顺序,出去的时候还要点人头的。”我说:“问你车里有几个人是为了发贵宾证。”那个记者生气地说:“随你怎么想。”然后没有人再理我了。我在想,进来的时候是18辆车,别的都哗哗地开走了,现在不是只剩下我们昆明的两辆和临沧的两辆了吗?

车在盘山路上往山下呼啸而去,过了一会儿我又提了一个要求:“跟董局联系一下,待会儿到了可以拍到邦康全景的位置上停一下,拍一张照片。”同车的是电视记者,小李是摄影爱好者,我们的领队董胜副局长也喜欢拍照片,我想这个要求应该是行得通的。一个记者拿起对讲机开始呼叫和请示,机器里传来了董胜的回答:“很好,很好!”

邦康城就在这大山脚下,时隐时现地看到它的影子已经好一会儿了,但是位置不太理想,上山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一直在考虑找一个合适的地点照相。在对讲机里进行了几次简短的商量后,前面董胜他们的车子终于在一个拐弯处停下了。山坡很陡,透过眼前的树梢,邦康城就在坡下不远的地方,直线距离可能有一公里。

正是吃晚饭之前,很多人家肯定正在烧火做饭,所以城里是一片乌烟瘴气的景象。看这样子,它很小,相当于中国云南的一个比较小的县城,或者是相当于云南的一个比较大的乡镇街子。我看到,只有一条街道比较宽敞,一直穿过了整个城区,别的街道就不多了,而且零碎。房屋的建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划,零零碎碎的一个个小单元堆挤在一起,组成了邦康城。城区只是一小块,地势并不算平坦,但除此之外,我自从进入佤邦以来,并没有看到其他的一块平地,哪怕只是巴掌大的一块。

如果说这里有什么明显的标志性建筑物的话,那它一定就是矗立在城中的那座庞大的尖形泰式佛塔,第一眼就看见它了,它建在一个高出城市房屋许多的有着杂树林的土包顶部,在邦康城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肯定就是城中最大最高的建筑物,据说它是缅甸国第二大佛塔。邦康城还有一个比较显眼的地方是城边上的一座圆圆的土山,上面全是人工种下的橡胶树,从山脚到山顶,一圈圈环绕着,像美术图案一样,相当好看。据说这是鲍有祥搞的一个替代种植样板,在佤邦是很有名的。

2.主角请假的盛大晚宴

我们直接开车到了美心宾馆,鲍有祥为大家准备的晚宴正要开始。这个宾馆是鲍有祥自己开的,之所以取名为“美心”,是因为酒店总经理的夫人名叫美心,总经理是鲍有祥二夫人谢国芬的娘家亲人。这是邦康历史上的第一家有点档次的宾馆,经过豪华的门楼进入里面,可以看到各个地方花木茂盛,像别墅一样,有四栋主楼,其中一栋是四层,别的是三层,邦康主要的大型接待活动都安排在这里,有点“国宾馆”的意味在里面。

大餐厅里近百张饭桌差不多都坐满了人,人声喧天。领导被人直接领走,到了最里面的舞台跟前,我们几个记者和随从人员被安排在离开舞台不远的一张桌子上。这时有些人在开始顾自吃起来了。站在台子上的主持人还是现场会上的那一个人,翻译也还是那个女人。主持人对着麦克风向来宾们打了招呼后说:“我这里有一张请假条,是鲍有祥主席亲自写的,他委托我向在座的各位请一个假。”他把这张请假条照着念了一遍,意思是他由于身体状态很不好,实在无法陪大家吃这顿饭了,所以全权委托肖明亮副主席代他招呼各位客人,请大家原谅他。然后,又是那个女人跟着他把这些云南汉语方言翻译成了缅语。

肖明亮上台讲话时,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开始埋头吃起饭来,把他置之度外了。我觉得很尴尬,这似乎是太不礼貌了,主人都还没有“吹哨子”宣布开干,大家就毫不客气地顾自干起来了,而主人和翻译还在口干舌燥地向客人讲着礼节性的客套话。当他好不容易讲完话举起酒杯喊“干杯”时,好多人还是在埋头干饭,没有响应他。我心里很不舒服,一时之间感到哭笑不得。

菜的做法和样式跟中国一般宾馆里的都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有些凉了,吃起来觉出了油腥味。我提前结束了,走出去站在院子里看天空,天空一片晴朗。我很想出去到街上转转,但是谁知道车队什么时候走呢?所以我努力放弃了这种想法,静静地坐在一把塑料椅子上休息。

不一会儿,我的心情又被搅动起来,因为我看到思茅、版纳等地的人纷纷招呼着上了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走了,而董胜正在跟佤邦对外关系部的赵岩纳部长讲着话:“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了,有14个人……”这简直是太好了!

等把房间定下来后,我回到院落里看见董胜正在用英语跟赵部长、联合国粮食计划署的刘大耕以及联合国禁毒与问题办事处驻缅甸国家代表约翰·陆克·拉玛惠聊天。他们讲话出现短暂中断时,我立即插了进去:“董局,我出去转转,行不行?”他回头去看佤邦的一个穿军服的瘦瘦的老头,老头说:“没得事,不会有什么事,万一有什么事,你打我们的电话。”董胜这才说:“去转转嘛,不要走远了。”

3.令人费解的书店·非常的首领

一个同行的记者跟我一起去逛街,我们花两元人民币打了一辆三轮摩托车,让他拉着我们在邦康最热闹的地方跑一下。没有超出5分钟,已经转完了,街上行人稀少,街两边的铺面冷清。我们让车夫直接把我们送到书店去。这是邦康唯一的一家书店,名叫“邮政书店”。只有两间小屋子,外面的屋子里全是中国报刊亭里出售的那些时尚和流行类的杂志和少量武侠小说一类的杂书,里面一间里则全是中国音像店里出售的那些影碟和录像带。

我直接向卖书的小姑娘打听佤邦出的书都放在哪里。她说没有佤邦出的书,佤邦出不了书。我说:“哪怕你们出的一张过期了的报纸也行。”她却说:“我们也是中国人。”我不死心,再问,她才跑进后门去喊老板来。老板是一个中国小伙子,他走进里面一间屋,从一个小柜台里拿出两本书来,一本是《金三角之星》,是佤邦人写的关于鲍有祥的有些简单的采访纪实,一本是《佤邦基本法》。

我翻了翻,说:“两本我都要,别的还有什么吗?什么都行,只要是佤邦自己出的。”老板指着那个小柜台说,没有了,有的全部在这里了。我看到里面还有几期《佤邦教育》杂志,是月刊,拿起来翻了翻,里面什么内容都有,是一本综合性很强的刊物,我每期各要了一本。后来我才打听清楚,文字宣传和出版方面,佤邦只有一个出版社:佤邦教育出版社,零星出过几本书;只有一份报刊:《佤邦教育》,2004年9月才创刊,主办单位是佤邦联合党政工部。以上书刊都要拿到中国去照排和印刷。可见他们对教育的重视程度,同时也可见他们的现代文明程度之低到了何种地步。

据说,《佤邦教育》是佤邦联合军副总司令兼总参谋长李自如倡导创办的,由他本人任总监,肖明亮任顾问,政工部部长闫生炳任总编辑。2005年的第2期,封面和封底都是李自如的满幅照片,内页开头的十几页都是关于李自如的文章和图片。因为这位佤邦的顶梁柱于2005年1月8日因心肌梗塞去世了,让风雨飘摇中的鲍有祥顿感“何人与吾分忧”的悲凉和孤独。由佤邦联合党中央委员会、佤邦人民政府和佤邦联合军总部联合发布的关于李自如的《讣告》中有这么一段:“李自如同志的不幸去世,是我党、我军的一个巨大损失,我们为失去一个好领导、好战友而感到万分悲痛。我们要把悲痛化为力量,紧密团结在以鲍有祥同志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周围,更加勤奋工作,把佤邦建设得更加美好以告慰先烈的亡灵。”

这二人之间的奇特关系及非凡友谊,我大致知道一些。鲍有祥是北佤地区几支游击队中叱咤风云的领导人之一,他与别的游击队领导商议后率部参加了缅共的人民军。但由于缅共中央里的大缅族主义很强烈,其他少数民族干部得不到重用,有胆有识、一表人才、富有传奇色彩的鲍有祥也不例外,由游击大队副大队长升至营长后就被卡死了,纵有凌云之志也是无计可施。

与鲍有祥共事过一阵子的李自如由于军事才华出众升任人民军中部军区司令员,他认为鲍有祥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所以上下活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提为自己的副手,当了副司令。1989年,缅共人心涣散,东北军区的司令彭家声率先脱离了缅共独立,当了“果敢王”。李自如假意请假回到老家中国云南腾冲休息,鲍有祥和赵尼来乘机发动兵变,夺取了缅共中央的领导权,建立了佤邦。他感念上司的恩情,也需要李自如来扶持,所以反复邀请,请李自如出山相助。

在这时局不稳,人心动荡的关键时刻,李自如同意出手相助,因为中部军区的将士们最终还是要他才能够完全摆得平。但他主动要求,反过来当了鲍有祥的副手。这是一个相当明智的选择:一,他不是发动兵变夺取大权的有功之人;二,佤邦毕竟是以佤族为主的地方,他不再适合做场面上的老大了,只有在一个幕后的位置上才能放得稳他,他也才能像诸葛亮丞相一样发挥无与伦比的作用。

果然,尽管李自如是汉族,但鲍有祥对他是无比尊敬和倚重,形成了佤邦的政治风景:鲍有祥活跃在前台当一把手,李自如策划于后台当大管家和主心骨,一唱一和,成为佤邦的权力核心。后来李自如又为佤联军制定了“901飞行计划”,并亲自任前线总指挥,使用“剥皮穿心”等毒招,灭掉了坤沙集团,将佤邦领土扩大了一倍,并打通了毒品销售的南部通道。当佤联军那位功高盖主想搞分裂的独立团团长魏赛堂正要有所动作时,李自如沉着冷静,精心谋划,不费一枪一弹就粉碎了这一严重威胁,为佤邦的和平发展又写下了重重的一笔。

所以,作为“邦刊”的《佤邦教育》的这期杂志上用大版面全面刊登了李自如的生平事迹和《李自如同志追悼会在邦康举行——佤邦中央领导鲍有祥、肖明亮、鲍有谊、布来康、岩伦、赵文光等以及缅甸联邦政府代表、联合国与国际组织代表、友好和平组织代表、李自如同志的生前好友、佤邦各界军民等上万人出席追悼大会,沉痛悼念李自如同志》以及全邦人民《长歌当哭,万民仰止》的追悼活动。文章中说:“李自如同志的遗像安放在灵堂正中央,两旁摆放着鲜花翠柏。会场两侧分别悬挂着一幅黑布做成的横幅,上面分别写着:‘李自如同志永垂不朽’‘李自如同志永远活在人民心中’。运动场上的旗杆降下半旗。”

我翻了翻,觉得这份杂志太有特点了,是一份有价值的杂志,所以,我把能够找到的几期全都买下来了。

4.奇怪的通讯地址·“持证上岗”的小姐

我问老板,他们的书刊是从哪里进来的,他说是从中国的邮政局订阅的,他们这边不通邮路,寄信要通过中国的邮政局。邦康在中国孟连县勐阿邮政所设了一个专门信箱,如果我们要写信给他,写“中国云南省思茅市孟连县勐阿105号信箱邦康邮政书店收”就可以,邮政编码是孟连县勐阿乡的665803。

后来我才弄明白,佤邦各地的邮政通信除了都要使用中国邮政网外,别的地方都不一样。比如勐冒县收寄信要通过临沧市沧源县永和邮政所。这里可能是佤邦地区最早有邮政的地方了。据说,1973年前,该县境范围内无任何邮政业务,地方政府的信息传递靠驻军设立的电台联络,民间则靠私人相互传递转交。1973年,由缅共人民军081部队创立08信箱。08信箱创立时设于中国边寨的永和,主要负责传递邮件、包裹、电报、报纸杂志等,具体由外事管理员负责,下设1名交接员。1989年4月17日,佤邦脱离缅共领导后,081部队被撤销,原设立的08信箱仍保留下来,并移到县城农贸市场内,归勐冒县委管理,邮差2人,每街传发一次邮件,邮编为677400—08信箱,邮路和业务范围均无任何变化。对承办政府的各种邮件、电报、报纸杂志实行免费,私人信件则按中国国内普通邮件标准收取费用。

而紧挨着勐冒、过去还属于勐冒县的南邓特区的通讯地址则又是:中国云南省临沧市沧源县芒卡乡邮电所转佤邦南邓特区,邮政编码是芒卡乡的677412。

买了书,我们步行往回走,拐一个弯就到了宝石街。这条街很短,但是很宽,机动车道两边有花台,花台外边的人行道都宽得足以开汽车,我们入住的美心宾馆就在前面。街对面有两间门面挂着珠帘和红布,里面的彩灯迷离,我们才向那里望了一眼,一个年轻女子便立即向我们招手,边招手边跑过街来,硬要叫我们去玩:“好玩得很!姑娘很漂亮,什么样的都有!包你们满意!”我们顺口打听道:“要多少钱呢?”她说:“吃快餐200块,包夜400块。走,赶紧去挑一个吧。”她说的当然是人民币,人民币是这里的通用货币。

我们故意跟她讲价钱:“人家都才50块,你们为什么要这么高?”她生气地说:“50块你们去干路边站着的那种有性病的下三烂!”我们继续说:“你们这里的姑娘就没有性病吗?”她肯定地说:“我们这是什么档次!经常要检查的,相当安全的。走,快进去挑一个吧。”

这种按摩院和歌舞厅一类的性服务场所在邦康不少,在当地是合法的,据说,为了防范性病传播,管理部门还要求小姐定期到医院检查身体,体检合格的发给健康证,有证的就“持证上岗”。据说这是为了搞活经济,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以便吸引外资和游客。

我们问得差不多了,转身就要走,但她立即给了我们一张红色的名片,正面印着:“经理:小妹”,下边是手机号码,说明24小时开张,背面完全露骨地印着好多种性服务的内容。她在我们背后追着说:“有空就来,啊?”

5.混乱不清的国际电话和国内电话

回到房间里,与我同屋的新华社记者王长山正在写电稿。我打算洗一个澡,但看到浴盆里积垢甚多,十分恶心,甚至不敢站在里面冲淋浴。但我自己的身上也实在是太脏了,在雨后的罂粟地里扑腾了半天,皮鞋和裤脚上糊上了厚厚的泥巴,身子上是一身汗味,很有必要洗一下。洗脸盆下面是漏水的,龙头一打开水就漏了一地。后来我发现浴盆对面的墙壁上方有一个水龙头,它的下方有两个手柄,我试了试,居然是一处淋浴设施,不用去浴盆里,站在地板上就可以冲澡。冲过澡后,我用浴盆里的软管水龙头把皮鞋外部冲洗了一遍,地板上很快就汪起了浑浊的泥水。

王长山拿着手提电脑要去外面发电稿,让我当一下临时保镖。在我们住房对面一栋楼的大厅里,王长山把宾馆服务台的电话线插进了他的电脑,他用的是新华社的专网,速度相当快,传了一条消息和几张照片,只花了19分钟,要是用互联网,起码得花两个小时。服务员用电话请示了老板,每分钟按1元钱收费。这不是严格按照长途电话计费的,只是他们估摸着收取的。

邦康的电话是从中国思茅市接过来的,使用的是思茅的区号0879,打北京长途算是中国的国内长途,而不是国际长途。后来我们到了佤邦北部的勐冒县,发觉那里的电话则是从中国临沧市接过去的,区号是临沧的区号0883。我使用的手机是中国联通,在邦康和勐冒都没有信号,他们使用的移动电话是中国移动通讯公司的网络,在邦康和勐冒的街上就有标明是“中国移动通讯”的营业部。

6.不小心步入师长家里

这一夜,我睡得很踏实,一觉睡到了天亮前。说的是8点钟下去吃早点,但现在还是6点半,可是我睡不住了,我要抓紧一分一秒去街上转。洗完脸时天几乎是大亮了,我住的是三楼,我走到设在楼一侧的楼梯拐角上,看着城外不远处的青山,听见鸟声鸟语不绝于耳,看见空中群燕翻飞,空气清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毒品王国”?一点也不像啊。

出了宾馆大门,向右走,经过邦康银行和一家宝石店后,几分钟我就走完了宝石街,又向右拐进了我们在山上看见的那条最长的大街,街名好像叫将军路。我又一次看到路边上立着一块巨大的宣传广告牌,有一般房间的一面墙那么大,上面是佤邦排名在前五位的领导人的肖像:赵尼来、鲍有祥、李自如、肖明亮,还有一位军人,我不知道是谁。背景是一个水库大坝,上面用中文字写了一句口号:“发展交通能源,建设美好家园。”也有缅文,可能是这句口号的译文。

路上没有行人,偶尔有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过去,几条狗在路上跑过来跑过去,我心里有一丝担心:它们会不会突然咬我一下呢?但还好,它们没有。有两家好像是卖米线的铺面已经开了,但还没有顾客。

街边上立着的一幅宣传画上有3个人: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一位老者举着小调羹在喂孩子吃药。我已经知道了,这位老者就是鲍有祥总司令。底版上的文字是:“为了你孩子的健康请按时进行免疫接种”“无国界卫生组织佤邦项目”。

我对这里的城市单元结构很是不明白,我看见面街有很多单独的大铁门,里面是一个庭院,院里一般都有两座以上的两层楼房和一两栋平房,当街一面,一般都是好几间铺面,这些铺面里一般都是中国人在做生意。如果这是一家人,那显得过大了,如果是一个单位或公司,但它门口又没有挂招牌。它们就是我在山上看邦康全景时看到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很多挤在一起形成邦康城的小单元。

忍不住好奇,我带着冒它一次险的念头走进了一个院子里,它面街是一座两层的大楼房,一楼朝外全是铺面,里面还有一座两层的大楼房,有20来个房间,它的对面是一排平房,是火房和物资房。最里面是一个可以放好几辆车的车库,有一个不到20岁的小伙子在洗车。左边的角落里有一个水房,水房边上是个大大的外露的水泥水池,水池前面的墙面上安着几个水龙头,几个当地妇女和半大孩子在那里洗脸。

我走到最里面,到了那个洗车的小伙子跟前,问他:“这里是什么单位?”他的汉话说得生,他说:“不是什么单位。”我发觉自己的汉话也说得不怎么样了:“不是什么单位,那是什么?”他说:“是×××师长家。”师长的名字我无法听清楚,我紧追不放:“师长在这里办公吗?”他说:“办的。有人办事就来这里找他。但他的办公处在别处,不在这里。”“在哪里呢?”“在别处。”我一下子不知道问什么了,所以停了一会儿,才又想起一个话题,指着那些洗脸的人:“那些人是什么人?”“是师长家的人,和亲戚。”

我看到火房里一个男人在大大的灶台上生火,我想,他马上该做一大帮人的早饭了。

佤联军下面的建制,除了南部军区(也就是171军区)比较大比较重要外,鲍总司令手下就只有3个师,你想想,这个师长在佤邦该算是什么样的人物?我听说那里有权势的男人都要讨好多个老婆,那么,这个师长讨了几个老婆呢?这些老婆都住在这个院子里,还是每个老婆就有一个类似这样的院子呢?这些我一时都不好再问了。所以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呢?你是什么人?”他一边洗车一边说:“我是在这里上班的,给他家做活。”我边往外走边说:“谢谢你。”他说:“不谢谢。”

7.神秘的鲍有祥来了

我看了看表,还可以再逛几分钟,就顺着大街又走了一会才折回到宾馆,正好碰上董胜他们下来吃早点。肖明亮、赵岩纳等几个佤邦领导陪我们吃了早点。我以为就要打道回府了,但事实又一次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们被领进了二楼的小会议室里。会议室里两排玻璃面的茶几从进门处一直排到了最里面,档头处横放着一个同样的茶几,与茶几相配套的全是实木椅子,两排椅子背后还各有一排同样的椅子,但没有配茶几。分宾主坐定后,肖明亮和云南省禁毒委副秘书长、省公安厅禁毒局副局长董胜各坐了长排椅的首座,但档头处的两个首要位子还空着。

会议迟迟没有开始,肖明亮打了几个电话,抽了几支烟,我听见他吩咐别人的一句话:“让电视台的来一下。”过了一阵子,前门和后门处突然各站了一个荷枪实弹的士兵,走廊上也有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站着。然后有人进来了,里面的人都站了起来,来者是鲍有祥,他直接走到最里面的首要位置,坐在了左边的位子上,右边的那一个任由它空着。

后来通过了解才知道,这个佤邦首领的大致情况是这样的:鲍有祥,佤族,佤名陆棒,尊称达棒,1949年生于北佤县昆马新寨。在中国沧源县岩丙寨小学读书,“有祥”一名就是中国老师所取。为了与国民党军邱鸿斋部及敌对部落武装对抗,他于1966年开始与堂叔鲍三板、同乡魏尼门等秘密组织成立了昆马游击队,1969年,游击队接受缅甸共产党的领导,整编为缅共人民军502营,鲍有祥任营长。后来在李自如的帮助下,几经奋斗,到1975年9月,鲍有祥升任缅共中央中部军区副司令兼参谋长,到1985年7月当选为缅共中央候补委员。1989年4月17日,他与赵尼来一起组织领导了脱离缅共的兵变,成立了佤邦联合军,并出任联合军总司令。1996年2月,当选为佤邦政府主席兼财政部长,后来又成为佤邦联合党的总书记,集党、政、军、财大权于一身,成了地地道道的“土皇帝”。

据我所知,鲍有祥至少有3个夫人。上面提到美心宾馆的经理就是他的二夫人谢国芬的娘家人。三夫人传说是昆明的一个大学生,文文静静的戴副眼镜,讲一口流利的英语,深得鲍有祥的宠爱。有一次,鲍有祥发现自己的军事机密泄露了,他暴跳如雷地进行了追查。卫兵说三夫人曾经进过办公室,他们不敢阻拦。于是怀疑三夫人来路有问题,大怒之下,把一套别墅、一辆豪华车和100万元划给她,从此不再临幸。

他最重要的夫人是大夫人李仪恒,听说是个贤妻良母,几十年来与鲍有祥风雨同舟,患难与共。鲍有祥带头成立游击队后,成天和敌人打仗,李仪恒在村里发动妇女为她们的男人舂米、做饭、送水。缅共领导时期,鲍有祥率领部队去萨尔温江以西地区打了18年的仗。18年里鲍有祥只是回总部开会时才能到家里看看,家中的事全靠大夫人支撑,她起五更,打黄昏,舂米、煮饭、烤酒、种地,样样都得干。老人的后事,兄弟的婚事和家事,她都得管。她还买了一架缝纫机回来,为别人缝衣服,挣钱买米买盐巴,补贴家用。因此,李仪恒深受家人和乡人们的称赞和敬重。

李仪恒连着生了8个姑娘,没有儿子,总感到是个缺憾,尽管鲍有祥和家人都没有埋怨过她,但当地落后思想严重,她还是深感内疚,坚持让鲍有祥再娶一个夫人,给他生几个儿子。经过政府讨论同意后,鲍有祥娶了二夫人谢国芬。一直在军队和政府里任职的谢国芬为鲍有祥生了两男一女。就这样,两个夫人两地持家,李仪恒主持昆马老家,谢国芬操持邦康新家。这种奇异的现象一直和睦地维持到了现在。当时,听说他们家有4个女儿已成家,4个女儿在新加坡读书。

凡是跟鲍有祥打过交道的人都公认,他的性格活泼开朗,胸怀宽广,善于交朋友,人称“鲍(抱)得拢”。如今,当地德高望重的老者、昔日敌对武装的首领,都被他一一请来,让他们组成了佤邦政协,大家前嫌尽弃,坐在一起,共同管理佤邦。因此,他在佤邦各族人民中享有着崇高的威望。

2002年春节,鲍有祥回到老家昆马时,碰到了一位名叫从尼勐的老人,老人快到80岁了,家里有8口人,3个儿子和媳妇迁到南部地区去了。他家有许多牛马,是当地的富有人家。他对鲍有祥说,他留在家乡,是为了看管这些牛马,听说儿子在南方过得很好,所以他都想去了,只是脱不开身。鲍有祥告诉随同人员说:“从前,扎跌反动武装在这里的时候,从尼勐被迫跟着扎跌走,在扎跌部队里当过几年兵。扎跌兵只会剥削他们,向他们要粮要款,还得给扎跌兵送牛头、牛尾巴。我们胜利后,从尼勐一家又跟联合军走,听佤邦政府的话。”鲍有祥很大度地对从尼勐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是敌人时就打,是朋友时就友好相处。当然,我们还得化敌为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共同建设好佤邦。”

鲍有祥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告诉我说:“鲍有祥是个忠孝两全的人。”他对父母非常尊重和爱戴,父亲去世后,他对母亲更是关怀备至。他说:“我妈妈一辈子很苦,天天干活,把我们弟兄几个养大。现在快100岁了,还有这么好的身体,真是不容易。我们要让她颐养天年。”他让妈妈和他住在一起,便于照顾。哥哥、弟弟都有了自己的家,他要求哥哥、弟弟们至少两三个月就要回来看看母亲。

另外,平时家里杀猪宰牛,他都要请左邻右舍、前村后寨的老人们来吃饭,一摆就是几十桌。这样的事,一年中有好几次。有一年的冬天,昆马很冷,回家探亲的鲍有祥把勐冒县的100多位孤寡老人请到家里,每人送了一床棉被、一件棉大衣和100元钱。还带领全家老少跪在地上“拜老人”,向老人们连磕三个响头。他说:“尊重老人是一种美德。我是主席,要带头尊老敬老。希望下一代也这样做。”

因此,当地有人编了一首歌来歌唱鲍有祥:“莱姆山,古老的山/你见证佤邦多少年/过去的苦难说不尽/如今啊,幸福的日子在眼前/莱姆山,古老的山/风风雨雨你看见/佤邦上空一颗星/有祥啊,你照得山地红艳艳。”他们把他当成“救星”了,所以,有人称他为“皇帝”“老人家”,我却亲耳好几次听见有人这样称呼他:“我们的鲍总老倌”。

8.忧心如焚,鲍有祥带病接受采访

这天早上,中国云南省禁毒部门的领导与鲍有祥举行了一次非正式会谈。云南省禁毒委的副秘书长董胜向鲍有祥问候了病情,鲍有祥说从中国北京治疗回来后好多了,但还是不能太累,一累就挺不住了。董胜对他说了一些宽慰的话后,开始言归正传,将中国三年“禁毒人民战争”的有关内容作了通报。鲍有祥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表示赞同,并说,禁毒的人民战争很好,我们也要学习这些做法,建设和平发展的佤邦。

董胜还介绍了云南省在打击毒品犯罪方面的情况。董胜说,佤邦与云南是邻居,佤邦的毒情不仅受到双方的极大关注,而且全世界都在关注着。在佤邦开展全面禁毒工作已是刻不容缓,不能慢慢来。在佤邦全面禁毒对双方都有好处,双方的战略目标不约而同,希望佤邦在打击毒品犯罪方面也多与云南合作。鲍表示同意,说佤邦在打击破案方面经验不足,要多向中国学习,并答应今后在打击方面多做一些工作。

董胜补充说,第四特区的禁毒力度相当大,现在已经全面禁种罂粟了,缅甸政府还特意授予第四特区主席林明显一枚勋章,在那里设立了一个禁毒纪念馆。希望鲍总司令多向第四特区学习,为禁毒事业多做贡献。

会谈中,肖明亮也发了言,他忧心忡忡地说:禁种罂粟,我们决心是很大的,但是,要一下子结束一百多年的罂粟种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佤邦政府和人民都将面临重重困难,需要中国和全世界的帮助和支持。他有些抱怨地说到一件事:前阵联合国答应给佤邦1500万美元搞替代种植,但它在这里设了常驻机构,它自己的工作人员就把其中的大部分消耗掉了。他还说,从缅共时代到现在,对佤邦真心实意地帮助得最多的是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就说现在,佤邦每天的生活物品几乎全都是从中国过来的。没有中国的帮助和支持,佤邦人民将难以生存。所以,佤邦人民对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将永世不忘。

会谈结束后,董胜说,我们打算向北边穿越佤邦到勐冒去看看。鲍有祥爽快地说:“好啊,去看看吧,让勐冒县的警察局长带你们去。”在座的人都站起来散到了一边,董胜坐到了鲍有祥的身边,轻声跟他讲了几句话,他点了点头。董胜站起来向我们示意了一下,几个记者一下子围到了鲍有祥身边,开始采访他。

当记者问他,不种罂粟后佤邦将面临什么样的具体困难时,鲍有祥说,佤邦原先种植的罂粟有100万亩,现在减少到了30万亩,今年6月后就要实现全面禁种。但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佤邦有60万人口,禁种罂粟后,将会有约27万人吃不饱肚子,仅粮食缺口每年就有2000吨(何况还要养庞大的军队和政府机构)。在谈到对策时,他说除了需要国际社会在资金、技术和人才方面的支持外,他们也在自力更生搞一些采矿、经商、发展农业项目的开发。

他似乎总是喜欢穿普通布料的夹克上衣,今天换成了一件深色的,衬衣外面套着灰色的毛衣,与昨天相比,最里面少了一件T恤。记者问他如何看待美国把佤邦领导人定为毒枭并在全球通缉一事。他理直气壮地说,佤邦是有毒品,但那是一百多年前英国人带进来的,自从那以后,毒品在佤邦就一直存在,不能把这个责任安在佤邦领导人头上。

记者问:“美国不仅说你们是毒枭,还说你们不讲人权,是恐怖主义。你觉得呢?”

他的倒八字眉紧紧拧着,脸上凝着沉重的忧郁,大病了一场,毕竟不是闹着玩的,他气愤地说:“美国说我是恐怖主义,我连一个过年时燃放的纸炮都生产不了,我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去当恐怖主义?又说我不讲人权,其实我就是把那些吸毒又屡教不改的人抓起来劳改罢了,我那是为他们好,一个人吸毒可以危害一家三代人,我不忍心看着不管。旁边有的党派架着机枪‘嗒嗒嗒’地把成十上百的吸毒者扫掉。说实话,我还没有杀过人呢!”他做了一个紧紧抱着机枪疯狂扫射的动作,嘴里发出一长串枪声,样子相当老练,毕竟是玩了四、五十年枪杆子的人了。

有一个问题是,泰国和美国指称,佤邦南部地区在泰缅边境一线进行大规模的毒品产销活动。鲍有祥气愤难当地对记者说,那完全是污蔑和栽赃陷害,事实上,过去在那里进行大规模毒品产销活动的人是大毒枭坤沙,佤邦在联邦政府的支持下打败了坤沙后,他留下的几股残余武装中,有一股的头领叫约色,这个人坏得很,他当时有2000人,现在发展到了5000人,分成4个旅,就活动在景栋以南、萨尔温江以西和班弄以东地区,总部在景康,其实所有坏事都是他干的。国际上都看到了,我南部地区是已经禁种罂粟了的,那里的罂粟都是约色种的,有人反而在背后支持他,把罪名安在我的头上。目的就是要把佤邦搞垮,用心险恶得很。

还有一个问题是,钦纽下台后,缅甸军人政府在国际压力下可能对佤邦动武。鲍有祥说,这只是人家的说法,佤邦是缅甸联邦的一个部分,缅甸政府和缅甸人民都是热爱和平的,自己人不会打自己人的,但有一点,我不会去打别人,要是有人真的打我,我会被迫自卫。问他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双方部队在驻防上是不是都有所调动。他说,肯定有,但这都是正常的调整。

另一个问题有点尖锐:“佤联军与缅甸政府军事实上是一个国家中各自为战的两支军队,您如何看这个问题?”

鲍有祥有点苦恼地回答说,我也不希望看到一个国家之中存在两支军队,这对国家的和平和声誉都是不利的。但是,缅甸政府对边疆民族地方历来就采取独裁和高压政策,如果我们没有自己的军队就会失去自己的地位,加上我们生存的这块土地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没有自己的武装你就生存不了,即使你不惹别人,别人也会总想着把你吃掉。所以,佤邦联合党的策略路线是:1、高举和平民主的旗帜;2、高举武装自卫的旗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记者问:“禁种罂粟,在老百姓中有两种普遍的认识,一种是认为罂粟是毒品,危害世界人民,让世界人民憎恨,所以不能再种了;一种是认为种罂粟是祖祖辈辈依靠的生存方式,不种就没有饭吃了,所以还是要种。您知不知道哪一种人占多数?”

鲍有祥肯定地说,前一种人占多数。所以,佤邦禁种罂粟的希望还是大的。但是,种植罂粟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作为一种生产生活方式,已深深扎根于当地社会,要改变它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奏效的。你这里禁种后,本地区内的一部分群众有可能跑到周边允许种植的地方去。烟农的家业很简单,可以将草棚一扔,带着一包火柴、一把锄头、一袋罂粟种子,到新的地方放一把火,烧出一片荒地,撒下种籽即可让罂粟花开遍山野。因此,对禁种工作的长期性、艰巨性和复杂性必须要有充分的认识。

鲍有祥在谈这个问题时说,会有这种情况的,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肯定会有少量的人种植,但在我看得到的地方绝对不会再有人种了。

采访结束了,站在屋子里的人从中间让出了一条路,让鲍有祥先走了出去。那些警卫兵一阵快速移动,簇拥着他们的“鲍总老倌”下楼而去。当鲍有祥的车子离开美心宾馆后,分列在宾馆大门两侧的士兵也迅速撤离了。

9.关键问题得不到正面回答

鲍有祥走掉后,在走廊上,我叫住佤邦对外关系部的赵岩纳部长,好奇地问了他一些零碎的问题:“你这种级别是不是相当于中国的省部级领导?”他说:“不。我们是部师级,部长跟师长平级。”我又问:“你这个部长拿多少工资呢?”他说:“每月20块钱,25斤粮食。”他说的是人民币。我大吃了一惊:“那么,没有官职的人呢?比如说士兵?”他说:“士兵每月有30块钱,40斤粮食。我们是官越大工资越低。”我说:“那当官还有什么意思?怎么够开销呀?”他说:“我还可以做生意呢,我有我的生意呀。”

做些什么生意,如何做,我来不及问了,何况在这里,有一些事情是不好问的,即使撕破脸皮问了,也不一定会得到真实的答案。比如,这么多海洛因,既然不允许老百姓私自拆卖,也不许外国人来插手,那么,它们都是如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的?以前来的一些记者试图提了一些关键问题,但都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

比如,过去有一位美国记者采访一位佤邦领导人时,他也只是得到了那些一般性问题的答案,而一旦问到那些敏感的问题时,被问的人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或者是滑溜溜地一下就滑过去了,总是不能得到真实答案。现在,不妨将那场采访收录于下,让读者自己去感受——

问:你们答应在2005年把佤邦变成无毒的邦,那么你们怎样去实现这个承诺?

答:我们要逐步地来。首先要搞基本建设,特别是交通和能源。要开发矿业、农业、种植业,都需要交通和能源,有了这些就好办了。

问:你对种植鸦片的看法是怎样的?

答:鸦片、白粉是一个毒害世界人民的魔鬼,更重要的是毒害我们自己。因为吸了毒,人就懒了,好吃懒做,不去搞生产,严重阻碍了佤邦生产力的发展。佤邦到现在还这么落后,毒品的存在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问:从烟农手上买到鸦片又卖给生产海洛因的,世界其他国家都指责说毒品的源头在你们这里,你如何看待?

答:毒品不仅是我们这里有,别的国家、别的地方也有,不能光看到佤邦有毒品。

问:参观了你们的很多个项目,种咖啡、养猪、养牛这类的项目,估计能不能供给足够的经济给大山上的烟农,令他们放弃原本种大烟的行业?

答:应该是可以的。

问:再问一个问题:有人说,你们住在山上的一些种植大烟的人,收成后,再把它加工成白粉卖出去。这个问题你的看法是怎样的?

答:我认为种植大烟的是我们佤族,但是把它加工成白粉的不是我们佤族。

问:你们佤族种烟,但没有加工成白粉,是吗?请谈一下你的看法。

答:因为我们佤族没有文化,没有知识,目前还没有能力和技术把鸦片加工成白粉。

问:按你说,你们佤族只种大烟,没有参加毒品加工,那么进行毒品加工的统统是外国人,或是其他的外族人?美国反毒机构有一个很长的名单,那上面有关于佤族加工毒品、分销毒品的说法。你对这一点是怎样看的?

答: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情况,我们倒晓不得。

问:按你的说法,你们佤族的人,从来都没有参加加工毒品和分销毒品的这种行业?

答:佤族的人也有几种,坤沙的部下麻哈三,也是佤族。他们和我们这些佤族是不一样的。他们这样的个人行为,不能代表整个民族。我的看法是: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民族,都有好人,也有坏人。

问:对于那些在佤邦里面犯加工毒品罪行的人,你会不会和中央政府合作,将这些人绳之以法?

答:我们会和我们的仰光政府合作。

问:再回过头来谈。你们提到的那些其他项目,你们改良的土地可以种稻。我和大多数种稻的农夫谈话的时候,他们说:他们当然情愿种稻,不情愿种大烟。你说情况是不是这样?

答:是的。这是他们的真心话。因为他们在山上种大烟,得到的收入相当少,苦一年,到头来,最多够吃半年,甚至几个月,把他们从山上搬下来种稻谷,苦一年,可以吃三年。

问:这么说,佤族的人种稻,要比种大烟生活好过得多?

答: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这个毒品,大家都卖力地干活,生活就会过得更好。

问:在美国,在有些国家里,人们总是说你们佤邦有这个毒品。

答:作为我们来说,这是可以理解的。但要说明一点的是,它不是缅共领导时期给我们带来的,也不是赵尼来、鲍有祥带来的,而是过去一百多年前英国人带来的。

问:现在鸦片的产量降低,白粉的产量降低,但是同时,那些软性的东西,咖啡因类的东西,从缅甸这边、佤邦这边,流到泰国那边,留下很多怨言。你的看法是怎样的?

答:流到泰国去的那些东西,硬说都是从佤邦流过去的,是不公平的。因为佤族有两种,像麻哈三他们一伙也是佤族。缅甸的党派有很多,把一切都怪罪在我们头上是不公平的。

问:你说你们没有这种基本的技术去生产这种毒品,但是在美国,在国际的情报里说,很多这一类毒品的生产基地是在佤邦。

答:他们现在可以提出来嘛,是在哪里生产的。我在电台上也听到了,他们说我们佤邦有38个毒品加工厂,这是毫无根据的。我们天天在这,为什么都晓不得,他们怎么晓得的?当然有些投机商,他们偷偷摸摸小小地加工一星半点,那些是说不准的。但是他们指责我们有38个毒品加工厂,这是毫无根据的。

问:假如佤邦以后真的变为无毒源区之后,你觉得你们的前途会怎样呢?对一般老百姓来说,生活会不会充满希望?会有前途吗?

答:应该说是有希望、有前途的。因为我们第三个五年计划重点是发展农业。我们已经投资了几千万的钱,在王冷、勐嘎搞农业开发区,还有其他农业项目的开发。

问:投资了这么多项目,你觉得成功率会有多大?

答:应该是会成功的。但对农业的投入,回收太慢。所以第二个重点,主要是投资矿业。过去我们是卖原矿石,把挖出来的矿石往国外卖,从去年起,我们就搞冶炼厂,现在基本上建成了,可能年底或雨季过后,我们就准备开炼。开矿,一个是解决老百姓的就业问题,另外一个就是我们加工以后卖出去,经济收入就会多一点。

问:再问一个问题:你们对完成你们禁毒的承诺,是否有信心?

答:我们当然有信心。我们第一,就是搞好经济建设,搞好农业、矿业,还有其他。第二个,就是我们的各级政府,对老百姓采取说服教育的办法,教育他们不要种烟吸毒,个别不听的,就采取强制的办法。

问:照你的说法,在今后的三年,是否可以按你们的计划完成你们答应的禁毒计划?

答:是可以的。我们一定保证做到。

既然问不出来,那我只好住嘴了,赶紧上了车。我想,有了这样穿越佤邦的机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往里面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