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有铁家,七七八八忙完也已经很晚了,牛有铁屁股还没往板凳上坐一下,牛三宝就来了,老爷子看见一如既往的热情,像见到了活菩萨,拔腿就跑迎了上去。
“快,快来快来,他三宝哥大晚上的也是恓惶,冷的,哎呀,快看哪个炕热了,让上去暖着。”
一边拉拽牛三宝胳膊,一边对着牛新荣嚷:“新荣,快去把烟拿来。”
谁都知道,牛三宝家有钱,买肉不是嘴上买,他真买。
牛有铁看见哭笑不得,嗯,他笑老爷子演的过分假,又佩服牛三宝知演反而很享受的样。
一番看烟看茶,牛三宝接收完老爷子独一份的热情后径直找上牛有铁。
牛有铁知他心里谋想,拿出狼皮仔细检查完好无损,拿给他。
“这张皮嘛,看起还算……”
“还算行……还是不行啊?”
“行,行吧,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牛三宝想弹嫌一番,见牛有铁直接的像外人,连那眼神中都带着一种血红的杀气。
他直接把钱往桌上一拍,“喊你婆娘来数。”
自己虽然被他眼神慑住,错过讨价还价机会,但气势上不能输。
“数不数都一样,数还是八十,不数还是八十不是?”牛有铁拿过钱开玩笑说。
跟牛三宝这种人做生意,就得事先把话说死,然后在气势上不能怂,对方就没脾气。
范全秀站窑门口像只小麻雀样,看女婿高高大大,说话爽朗,掷地有声,一点不拖泥带水,连价都不呥,就成交一笔巨款,这钱来的就像白捡样容易,嗯,看的她老人家热血沸腾。
她激动跑回到厨窑,拉赵菊兰胳膊,一惊一乍,结结巴巴道:“菊,菊兰,你,你男人……”
“咋,咋啦?”赵菊兰脸色瞬息间变煞白,还以为哪一茬出了乱子,事实别人都在把事往好的想,她反而一直往坏处想,越想越不真,越想越像梦。
现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神经紧绷,哑然失语……唉,这该死的泼天富贵,她不习惯啊!
“你男人刚刚一下拿到一大卷钱,天爷,这么厚,他没数,他都没数一下,卷起有这么粗,一把都握不住……我也看不出,也不知道有多少!”
赵菊兰终于明白意思,就不耐烦,“妈,您想说我娃他达刚刚卖了些肉嘛!”
“不,不是肉,我看他拿了张狼皮给了那个光头男人。”
“嗯,那不就是卖了张狼皮嘛!”赵菊兰随口道,脸上虽表现的无意,心里却早已盘计到账本里。
“妈,那个男人就是咱村供销社的售卖员,叫牛三宝,是个有钱人。”说着,赵菊兰坐下来,然后继续拢锅煮肉。
打发完牛三宝,牛有铁回到厨窑,赶紧把刚刚拿到的钱交给了赵菊兰,这钱他装身上也不保险,再说自己装着也没啥用,不如赵菊兰心细,她还能记个账,当然还能让她高兴一把。
事实无论何种年代,钱总能提振人的信心,底气也是这么提起来的。
赵菊兰拿到钱,跟第一次拿那两百块一样,高兴的手都在抖,但那钱她手还没捂热就还人账了,感觉白高兴一场,后来很多天过去,她还在嘴里念叨,有时候若有所失,像做了个甜蜜的梦。
“哎哎,红方姐,你先不忙弄菜,去帮我抓些硬柴来。”抬头看毛红芳在一旁忙,赵菊兰突然想起似的说一句,然后弯下头又继续佯忙,时不时看看灶膛里的火,再摸摸裤兜里的钱,最后又陷入沉思。
毛红芳立刻停下手头事,听话的像孩中的老大,挽起笼往窑门外走。
“赵菊兰,呃,她咋突然使唤起我来了?”
“嗯,她有钱了么,她成有钱人了……唉!”
老爷子得知牛三宝来主要是为买狼皮,便对他失了兴趣,胡乱把他务弄上炕石佛样蹲下就没再费半点精力,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拔腿跑回到厨窑。
看赵菊兰心不在焉样,他赶忙走过去,等不及了似的问道:“娃他妈,看到窑里的肉你高兴不呀?”
“咋能不高兴呀!”赵菊兰心中愁愁地想。
她抬头看看老爷子,她没想他此时竟笑的这么开心,嗯,这多正常呀。
她想,他已很久没这么笑过了,至少,他没有再因为自家的事笑这么开心过了。
现在,他那真实无一丝虚假的笑至少令她心安。
“达,您说高兴肯定高兴呀。”赵菊兰敛起愁眉,勉强挤笑道:“您忙半天了,快回窑炕上歇着去,待会马上就要吃饭,甭乱跑,找不着您人。”
“老四这回真是给他达这张老脸上争光了。”牛永禄轻拍着自己的皱纹脸仍是意犹未尽,看二庆呆头呆脑地走来走去,他趁其不备一把逮过,波波地往小脸上亲一阵,然后高呼啦一下高举到头顶,惹得小家伙又惊又喜,叽叽嘎嘎笑不停。
赵菊兰看着又欣慰又无奈,不知怎的,她却仍是不能彻底高兴起来,莫名的,竟还想哭一场。
摸摸兜里的钱,是真的,还有那股熟悉的汗味儿,可是……没人解答她心中疑虑啊,她像浮萍样一直飘来荡去,一刻也不能稳健。
炉膛内火苗一跳一跳,她仿佛看到一群野猪排队向自己走来,她不禁好奇,“野猪真那么好打吗?”
牛有铁忙完就急急忙忙跑去找他奶,事实,一回来,他就一直在忙这忙那,招呼这个招呼那个,主要都是解惑大家的疑问。
人们都好奇他为啥一下打那么多野猪,敬佩他的同时,又怀疑他的真正实力,但牛有铁都以简单的“运气好”应付了事。
虽然他们没人信,但运气好这种东西就这样,玄而又玄,来了搁谁身上都挡不住。
他辗转三孔窑,最后在二妈邓乐琴家找到了贺明芳。
贺明芳一眼认出了牛有铁,伸出胳膊,冲他嘿嘿地笑道:“来,过来有铁。”
牛有铁走过去,心中无比欣慰,“奶,您能看到我了吗?”
“你不就是我那最小孙子吗?来,过来。”
一旁的邓乐琴好奇问:“有铁,你给二娘说,你给你奶擦的啥药呀,才几天你奶就激动地逢人说她能看到人了,她能看到人了,然后就接着面儿哭。”
“是专治红眼病的眼药水。”牛有铁简单解释道,然后凑近贺明芳眼前,发现她眼内的浑浊物一下少去许多,黑眼珠也露出来。
“奶,我让我达再继续给您擦些日子,到时您看的更清晰。”
贺明芳叹口气,摸摸牛有铁头发,笑吟吟道:“傻孩子,奶还能看啥呀,奶只要睁开眼看到你家日子过得好,奶就算死也心甘啦!”
“奶,您是说啥呢……”
正这时,牛新荣站窑门外大喊吃饭了吃饭了,声音大的像搭了大喇叭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