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帝妃诀别

雍正三年十一月,己酉。谕礼部:谕礼部:贵妃年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朕在藩邸时,事朕克尽敬慎,在皇后前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皇考嘉其端庄贵重封为亲王侧妃。朕在即位后,贵妃于皇考,皇妣大事悉皆尽心,力疾尽礼,实能赞襄内政。妃素病弱,三年以来朕办理机务,宵旰不遑,未及留心商榷诊治,凡方药之事悉付医家,以致耽延日久。目今渐次沉重,朕心深为轸念。贵妃着封为皇贵妃,倘事出,一切礼仪俱照皇贵妃行。

写完这封诏书,胤禛再也抑制不住悲伤绝望的情绪,伏在案前崩溃大哭。任凭高无忧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高无忧也跟着大哭起来。

此外,胤禛还命礼部火速打造皇贵妃金册金印还有朝冠,一定要快,他怕心言等不及。

册贵妃为皇贵妃的旨意,火速传遍前朝后宫,众人都唏嘘不已,他们没想到,就算皇贵妃身后没有年羹尧,皇上依旧宠爱她。

去遵化之前,璟蓉还特意去雍年阁探望年心言,年心言还在昏睡,璟蓉隔着屏风看了年心言一眼。

“贵妃……皇贵妃怎么病的这么重?”璟蓉蹙眉问道。

“回皇后,皇贵妃说她的病她自己清楚,怕是伺候不了皇上皇后多久了。”辰玉跪到皇后面前,伤情道,“皇贵妃不说,奴婢也明白,皇贵妃之所以搬到圆明园是不想让皇上看到她日渐憔悴的样子。”

“好好伺候你们皇贵妃。”璟蓉拍了拍辰玉的肩膀,叮嘱道,“等皇贵妃醒来,你告诉她,等本宫从遵化回来,再来看她。”

“谢皇后娘娘。”辰玉郑重其事地给璟蓉行了个大礼。

皇上没登基前,圆明园的雍年阁是最热闹的所在,而现在的雍年阁,因年心言病危,无一丝生气,站在门口就能闻见浓郁的药味。

胤禛的车架启程前往遵化,他时时刻刻在心里祈祷,希望心言能够撑到他回去。

那晚年心言忽然呕了一口鲜血,吓得一弦和辰玉急忙叫来了秦太医。

经过针灸治疗,累的秦太医满头冒汗,不过总算把年心言拉回来。

年心言渐渐转醒,凝视着秦太医:“秦叔父,心言让您费心了。”

“皇贵妃哪里话?”秦太医拱手道,“照顾您的身体,是老臣的本分,可惜老臣终究才疏学浅……”

“皇贵妃?”年心言问道。

“娘娘,皇上刚刚晋封您为皇贵妃了。”一弦提醒道,她扶起年心言,“皇上临走前还说,等娘娘身体好些,皇贵妃的朝冠也就做好了,给您办一场盛大的册封盛典!”

“皇上这是要给本宫冲喜吗?”年心言扯出一抹无奈的微笑,秦大夫和一弦皆低下头,她又对秦大夫说,“秦叔父无须自责,这都是心言的命数,也许自打我一出生,便定下了。”

“皇贵妃娘娘这几日务必要参汤不离口。”秦太医叮嘱道,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年心言,“娘娘,心力交瘁时服一颗,就可以恢复些许体力。”

“谢秦叔父。”年心言颤抖地接过白瓷瓶。

秦太医提上药箱准备离开,年心言忽然说:“秦叔父,心言走后,您就出宫吧,心言知道,您不喜欢太医院。”

秦太医没回答,只是点点头,落寞地走出雍年阁。

雍正三年十一月十八日,康熙皇帝三周年祭奠仪式一结束,胤禛便急匆匆奔出皇陵,准备骑上御马,赶回圆明园。岂料允禵忽然出现,拉住了他的缰绳,不让胤禛上马。

“允禵,混账,竟敢拦朕!”胤禛呵斥道,“朕念在骨肉之情今日才让你参加先帝的祭礼,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侍卫们毫不客气地将犯上作乱的允禵拿下,继而嫁在了半空中,任允禵挣扎。

“先帝祭礼刚结束,皇上就要走,还走的这么急,皇上把先帝放在眼里了吗?”允禵虽然被侍卫们架在半空中,仍是双眼喷火地等着胤禛,他好不容易见到胤禛,非要把积攒了三年的怒气全部宣泄出来。

“朕没功夫跟你解释。”胤禛一跃上马,将视线移到急切地向他们走来的胤祥身上,嘱咐道,“怡亲王,朕把这个犯上作乱的家伙先交给你了,等朕闲下来再收拾他。”

说罢,胤禛策马而去,胤祥又将允禵带回景山寿皇殿,毫不客气地打了允禵一巴掌。

“胤祥,你做什么?”允禵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指着胤祥,“好啊,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连你也敢打我。”

“我是替先帝和孝恭皇后打你,你今天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胤祥厉声道,“今日是先帝忌日,你对皇上大不敬!”

“那皇上呢?”允禵颐指气使道,“先帝忌日,你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你怎么不说他对先帝不敬?”

“皇上是有苦衷的!”胤祥伤情道,“皇贵妃病危,皇上那么着急回去,是怕见不到皇贵妃最后一面,并非是存心对先帝不敬。”

“皇贵妃?”允禵蹙眉道,“是年心言?年羹尧的妹妹?”

“正是!”胤祥点点头。

允禵沉默了许久,忽然仰天大笑:“报应啊报应,让他也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是多么痛彻心扉……”

说完,允禵亲自关上了景山寿皇殿的大门,哪怕这个门再也不会打开,他也不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胤禛回到圆明园,陪了年心言整整五日,这五日,虽然年心言每日的清醒时间只有一两个时辰,但胤禛还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这五日,胤禛除了发出两道圣旨,没有处理任何朝政。

年心言昏迷的时候,胤禛还亲自为她擦脸颊,擦手,还跟她讲过往的事儿,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

这期间,璟蓉,李成念,宋若有前来探望年心言,却被胤禛挡在门外。

三人结伴离开雍年阁,宋若有先行离开,李成念低声对璟蓉道:“看皇贵妃如今的样子,是不是要提前备下寿材?”

“嘘!”璟蓉警惕地看了下四周,确定没人后,也压低声音说,“齐妃,这话若传到皇上耳中,非要以为你诅咒皇贵妃,可不敢胡说。”

“嫔妾知道了。”李成念叹息道,“嫔妾也不知道皇贵妃一下子病的这么重啊。”

“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在佛前给皇贵妃祈福。”璟蓉双手合十,前程地说,“皇上看见,也是个安慰啊。”

雍正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今日年心言就清醒了半个时辰,喝完药还没跟胤禛说两句话,就又陷入了昏迷。

“娘娘,娘娘!”一弦和辰玉悲伤地跪在年心言面前,痛哭不止。

“哭什么!”胤禛怒道,“心言好好的,你们哭什么哭,晦气不晦气,滚,都给朕滚。”

胤禛赶走了所有人,坐到床榻前,伸出颤抖的手,探了探年心言的鼻息。年心言气若游丝,总算是还有口气。胤禛松了一口气,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滴落到年心言惨白的脸颊上。

“心言,别睡了,你不是说要跟朕长长久久花前月下吗?”胤禛的声音已然嘶哑,“你怎么能食言?不守信用呢?心言,你已经是朕的皇贵妃了,朕还没有给你举行皇贵妃册封礼,心言,你别离开朕,要不然朕真的成孤家寡人,独坐在云巅之上。”

就这样,胤禛对年心言说了很多话,渐渐地,胤禛趴在床榻边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胤禛被窗外的阳光惊醒,猛然起身,发现床塌空空荡荡,除了被褥,还有一个倒在枕头旁边的白瓷瓶。

“心言!”胤禛惊呼出声,一回头却发现,年心言穿着一件橙色的衣衫,端坐在梳妆台前。

一弦和辰玉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边,一个为她上妆,一个给她梳头。

“心言,你怎么样?”胤禛走过去急切地问。

“胤禛,我今天感觉好多了。”年心言展颜一笑,又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你看,我的气色也好了很多。”

“对啊!”胤禛却伤情地攥起了拳头,他知道心言这是回光返照,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一弦给年心言戴了一款华丽的钿子头,上面镶嵌着一个晶莹透亮的蓝宝石,两边围了一圈点翠,还簪了两朵娇艳欲滴的蓝色绒花。

“胤禛,我美吗?”年心言问。

“美!”胤禛脱口道。

年心言站起身,搭上了胤禛的手:“所以你把我画的那么好看?我哪有那么好看?胤禛,难道你画画不写实?”

“我画画从来都是写实的。”胤禛反握住她的手,深情地说,“你在我心中就是这么美。十二副美人图,画不出你十一,”

胤禛感觉到年心言的身形有些颤抖,便揽过她瘦弱的肩膀,想给她些许力量。

“胤禛,扶我到廊下坐坐吧。”年心言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外面风大,去坐坐只怕会加重病情,但年心言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便没有阻拦。

“朕抱你!”

年心言被胤禛抱到了廊下,胤禛轻轻地放下她,与她并排而坐。

“胤禛,你已经五天没有处理朝政了,不要为了我,荒废朝政!”年心言说道,无力地靠在胤禛肩头。

“哪有啊!”胤禛强撑笑意,“我前几日还发了两道圣旨,放心吧,我几天不处理朝政,大清乱不了,我现在只想陪着你,让你的身体赶快好起来。咱们一起回宫。”

“这次,我就不跟胤禛回去了……”

只这一句话,让胤禛泪流满面,他本想控制,奈何泪水就像决堤一样,丝毫不受控制。

“胤禛,你别哭!”年心言耗尽所有力气,从袖子里掏出丝帕,为胤禛擦干泪水,“苏轼写的多好啊,虽然十年生死两茫茫,但他始终不曾忘记王弗,只要胤禛还记得我,我就不曾离去。”

“心言,对不起,我太忙了,对你关心甚少,是我的错。”胤禛悔恨不已。

年心言却摇摇头:“不怪你,这都是我的命!胤禛,你能答应我几件事儿吗?”

“心言,你说吧,我无不允可!”

“我二哥罪行滔天,无论落得什么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我父亲年迈,大哥无辜,我希望你别株连他们。”

“好,我答应你。”

“秦太医是因为我才进宫的,若我不在了,我希望你能放他出宫,比起在宫里,秦太医更适合悬壶济世。”

“我答应你。”

“还有一弦,跟了我二十多年,如果她想出宫,就成全她,还有辰玉,再给她分配到别的宫殿,不要委屈他们。”

“我答应你,我都答应!”胤禛摸了摸年心言的发髻,“心言,你放心,我会亲自抚养咱们的弘晟,绝不会亏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