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黑暗中下沉,模糊的意识渐渐苏醒。
提尔斯睁开眼,首先传来的是来自眼球的灼烧感。
呼吸反射在此刻被唤醒,但接下来涌入口鼻的东西,不是习以为常的空气,而是冰冷刺骨的海水。
在下意识的吞咽动作也没有改变缺氧的处境时,他的手脚开始不自觉的挣扎,窒息的痛苦随之而来。
这一切迹象终于让提尔斯清醒过来。
——溺水了!
没有手足无措的慌乱和临死前的恐惧,现在充斥在他脑中的,是莫名其妙的疑惑。
毕竟在1分钟前,他才刚结束加班,走到公司楼下。
自己只是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黑影砸晕,为什么醒来时会沉溺在这深不见底的海中!?
难道穿越了?
逐渐下降的血氧含量显然不足以支撑他继续思考,此刻的大脑已经被求生的本能占据。
他拼命压制着咳嗽的欲望,不停地挥舞双手,试图在这无助的深海中抓住救命的希望。
在双手无规则的划动中,一个面板展开在他的眼前。
面板上是一张地图,上面显示自己的位置正在海域之中。
在旁边的海岸上,有一个白色小点,上面标注着地名:
「赫丘利神庙」
提尔斯怀疑这是大脑过度分泌内啡肽产生的幻觉。
都什么时候了,要觉醒金手指也得给个能救命的啊,来个地图面板有什么用啊!?
还TM关不掉!
手又胡乱扑腾了两下,在恰巧触碰到「赫丘利神庙」的小点后,面板上赫然弹出一个确认对话框:
「是否消耗100%传送能量,传送到赫丘利神庙?」
?
这还用问,只要能从这溺亡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干什么都行。
确认!
下一秒,浑身湿透的提尔斯出现在了神庙的广场上。
和煦的海风拂过脸颊,海鸥在头顶盘旋,在远处的海湾里,扬着白帆的商船正在港口忙碌。
咳出占据着肺部的海水,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呼吸的可贵。
还来不及为死里逃生感到庆幸,下一刻涌入大脑的,是来自前身的记忆。
这个地方,是罗马共和国远西班牙行省的港口城市——加的斯。
前身名为提尔斯·法比乌斯·洛尔维斯,出生于罗马的名门贵族,今年30岁,现任赫丘利神庙大祭司。
十八年前,其父为了躲避“平民英雄”马略对贵族派的清洗,举家搬迁于此,并定居了下来。
情况明了,确实穿越了。
而且还穿越到了2000多年前的罗马共和国。
作为一个资深精罗,提尔斯内心一阵狂喜。
正兴奋着,弟弟瑞尔斯身着大祭司的礼服,领着一队随从,来到了神庙前。
在看到屹立在广场中央的哥哥后,瑞尔斯犹如见了鬼一般脸色煞白。他胆怯地往后退了几步,撞翻了仆人手上的祭祀用品。
循声望去,提尔斯发现弟弟的脸上写满了惊恐。
结合接收的记忆,他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前身就是在今天早上,被这位弟弟亲手推入了海中。
两年前,他们的父亲去世,前身作为家中长子,继承了父亲的职位和全部财产。
但前身没有配偶,没有子女。如果意外死亡,他的一切会尽数落入弟弟手中。
恰巧最近,前身还新得了一匹丝绸。
要知道,对于这块亚欧大陆最西边的土地来说,这匹来自大陆最东边的布甚至比黄金还要珍贵。
急不可耐的弟弟制定了杀人计划,终于得手。
“哥……你没死啊。”
做贼心虚的瑞尔斯已经跪倒在了哥哥脚边。
洛尔维斯家的管家奴隶,阿莫斯大喜过望。
“提尔斯大人,您还活着?瑞尔斯大人说您不慎掉入海里淹死了,能看到您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如果按照前身那重视家族血脉的观念,和那儒雅随和的性格,大概率会放过这位亲弟弟。
毕竟他在已经察觉到歹念的情况下,还是能按照约定,什么人也不带就去悬崖边赴约,坚信自己的亲弟弟绝不会害他。
草,这都什么顶级圣母?
刚刚喝下去的海水还在胃里翻滚,提尔斯越想越气。
“抓起来,杀了。”
他毫无感情地命令道。
“这……?”阿莫斯犹豫了一下,今天的主人怎么性情大变。
瑞尔斯抬起头,满眼不可思议。
他试图在哥哥脸上找到些什么,但回应他的,只有那张如冰霜般淡漠的脸。
狗急跳墙的他彻底翻脸:“提尔斯,你没有权力杀我!我是罗马公民!只有经过审判才能被处决!”
这声大喊吸引了广场上人们的注意,大家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了过来。
事实上,提尔斯有这个权力。
这个时期的罗马,家族的大家长掌握着所有家族成员的生杀大权。
况且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远西班牙行省,谁跟你讲罗马法?
提尔斯大手一挥,几个侍卫跑上前来,拉走了瑞尔斯。
在弟弟声嘶力竭的呐喊中,提尔斯转身朝神庙走去,沿途的所有人都收回了视线。
阿莫斯紧跟在身后:“大人,您要换身衣服吗?待会还有一个祭祀仪式需要您主持。”
“知道了。”
提尔斯敷衍地回答着,他现在只想快点完事,然后好好研究一下那个带他死里逃生的地图系统。
穿过多利克式的圆形石柱,走进宽阔的神庙大殿,一尊庄严的赫丘利神像耸立在主位,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跪满了虔诚的信徒。
提尔斯绕过人群向大殿左侧走去,就在旁边的亚历山大大帝的石像下,有一扇小门,那是大祭司的专属房间。
此时,一个男人正站在提尔斯的必经之路上,他仰望着亚历山大大帝的石像,在一众跪拜的信徒中十分显眼。
当提尔斯和他擦肩而过时,那人突然开口道:
“此前听闻赫丘利神庙的大祭司为人大度真诚,没曾想今日一见,却是小肚鸡肠之辈。”
这赤裸裸的挑衅让提尔斯停下脚步,他转身看去,只见这个男人腰戴金扣,肩披紫袍,披风上的别针都镶嵌着闪烁的宝石。
他体型修长,身姿挺拔,视线始终聚焦在石像上,踌躇满志的眼神中写满了对人生的不甘。
见他的打扮和气质都不像凡夫俗子,提尔斯来了点兴趣。
“阁下是?”
“我来自罗马,也担任过祭司。请恕我无礼,我实在无法赞同阁下刚才的做法。”
男人将视线投向提尔斯,后者感觉他睿智的眼神足以洞穿一切。
“那是为何?对于想要谋杀我的人,我为什么不能杀掉?”
“包容是众神赠予我们的礼物,阁下身为祭司自然明白这一点,”男人语气平缓,不紧不慢,“罗马也是因为有包容各方的体制,才能创造如此辉煌的成就。”
“辉煌?是指朝令夕改的罗马法律,还是血腥冲突的暴力夺权?请恕我直言,如今秉承包容的罗马已经摇摇欲坠。它更需要的,是一位聚拢一切,团结各方的英雄。”
提尔斯轻描淡写地诉说着事实。
这个时期的罗马共和国贫富差距扩大,社会矛盾加剧,正是共和制向帝制转变的关键节点。
这话让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那份震惊就藏在了平淡如水的眼眸之下。
“受教了,告辞。”
男人礼貌地点头致意,随后向大门外信步而去。
提尔斯有些哭笑不得,他不知是该夸赞罗马人的高尚,还是愚蠢。
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提尔斯继续走向房门,这时,身后的阿莫斯突然感叹道。
“恺撒大人还真是多愁善感啊。”
这个名字让提尔斯全身的神经像触电一般激灵了一下,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来的脸上凝固着笑意。
“你刚刚说……谁?”
洛尔维斯家的管家,以记忆力超群著称。
阿莫斯看着主人脸上的表情,以为他另有所指,索性挺胸抬头地高声汇报道:
“盖乌斯·尤里乌斯·恺撒大人,现任远西班牙行省财务检察官。3个月前,他来府邸查过帐,大人,当时您不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