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镜鸣琴之后,祝华庭带着容珍去往天然图画。
“庭前修篁万竿,与双桐相映。风枝露梢,绿满襟袖。西为高楼,折而南,翼以重榭。远近胜概,历历奔赴,殆非荆关笔墨能到。我闻大块有文章,岂必天然无图画。茅茨休矣古淳风,于乐灵沼葩经载。松栋连云俯碧澜,下有修篁戛幽籁。双桐荟蔚矗烟梢,朝阳疑有灵禽哕。优游竹素夙有年,峻宇雕墙古所戒。讵无乐地资胜赏,湖山矧可供清快。岿然西峰列屏障,眺吟底用劳行迈。时掇芝兰念秀英,或抚松筠怀耿介。和风万物与同春,甘雨三农共望岁。周阿苔篆绿蒙茸,压架花姿红琐碎。征歌命舞非吾事,案头书史闲披对。以永朝夕怡心神,忘筌是处羲皇界。试问支公买山价,可曾悟得须弥芥?”祝华庭道,“此乃《四十景对题诗》之《天然图画》。雍正时此地被称为竹子院,乾隆时期改称天然图画。然可知,圆明园本身便是一幅天然图画?”
“圆明园的绮丽,自然而成,没有一丝修饰。”容珍感叹,“听闻雍正皇帝曾经很喜欢在此,而嘉庆皇帝也在这里住过很长时间。我不是诗仙,无法赞美这样的景色。我本是愚笨之人,终是难道那一深情。便卖弄几句:竹深可登西楼景,荷静能观万寿影。莫言无尽此造化,毓秀荆关再难临。”
“倒也不算卖弄,算是我附庸风雅,不过背得几句诗,却始终不会创作。”祝华庭道,“辜负此天然图画也!”
“你虽不会诗词,然而却打造了这天然图画,哪里算是辜负了?倒不如说是我这拙劣的不成诗的诗辜负了这天然图画。也是我,辜负了你们这些工匠。”容珍很是愧疚,“也是我才疏学浅。”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多少你是读过书的,我不过简单识得几个字罢了。”祝华庭道,“你一定要等我,我很快就会做好手镯的。”
“我信你,也等你。”容珍道,“天然图画一直在此,便如我一般等你。”
“你便是我心里的天然图画。”祝华庭道,“我会带你慢慢赏完这圆明四十景的。待那时,我希望你可以嫁给我。”
“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是我能违背的?我可未必能够嫁给你。”容珍道,“你这小子,不要做白日梦了!”
“我对你的心若有半分虚假,便让我如同阿房宫一般灰飞烟灭!”祝华庭拉着容珍的手,“工匠是最能坚守的,对于你,我依旧会坚守。不论将来你是进宫还是去英国,我都会一直坚守着。容珍,你相信我。”
“我信你。我听过这样一句诗,出自于《孔雀东南飞》: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容珍道,“我愿意当蒲苇,你能做磐石吗?”
“当然可以。”祝华庭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既然如此,我便相信你。”容珍道,“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有预感,未来并不会好。”
“不管好不好,我都陪着你。”祝华庭道,“如果你要去英国,大不了……我花钱跟你一块儿去。”
“别这样说,我知道你舍不得圆明园,舍不得你父亲,你不可能离开的。更何况,你家哪里有钱送你去英国?”容珍道,“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这怎么能叫痴心妄想呢?”祝华庭道,“这是现实追求。”
“罢了。”容珍道,“此天然图画,始终是人工所成。杜工部写过一首诗,里面就说‘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那才是真正的自然。天然图画始终是有人工的修饰的,你送我的镯子始终是你加工过的,哪有最初的朴素!你对我是否有情我不好说,但是……这肯定不是自然而生的!”
“难道我是那种攀附权贵之人吗!”祝华庭怒道,“我若要攀附权贵,早就这么做了,还需要等到这个时候吗!我在圆明园,可以攀附多少权贵!我见过皇上,见过皇太后,见过多少皇亲权贵!我若是想要攀附权贵,早就平步青云了!然而我不忘初心,始终坚守在圆明园。圆明园当然不是自然天成的,但是也是我祖上世世代代的血泪而成!”
“我不会问你会选择跟着我还是留在圆明园,因为我不清楚你跟着我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是我知道你留在圆明园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容珍,我以前读过这样一首诗。”祝华庭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张琴代语兮,聊诉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傍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琴挑凤得凰,题桥志气昂,千古姓名扬。”
“你可知道最后司马相如还是变了心吗?最后他爱上了一个茂陵女子,卓文君便写了这样一首诗回赠。”容珍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可是最后司马相如知错了。”祝华庭道。
“就算如此又如何?既然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于更多次。”容珍道,“我相信你,但是……”
“你不相信我!”祝华庭道,“也罢,我知道,我怎么配得上你这样的格格呢?现在还请格格移驾,小的带您去镂月开云看看。”
“祝华庭……”容珍感到一阵心伤。
“抱歉,是我语气重了。”祝华庭拉起她的手,“容珍,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镂月开云。”
容珍心里依旧是心伤,天然图画这般,镂月开云又是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