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刚亮,外面就有人喊了起来。
“收秋税了,收秋税了,大家快去埠头纳粮了…”
里长安排人负责挨家挨户的提醒,这也是里长负责之一。
只见大早上,一个个里长带着自己管辖的百户朝着埠头走去。
“尘哥,咱们一起。”二狗满脸笑容的上前,虽然推着车,可昨日练出气感的兴奋劲还没褪去。
而二狗的父亲看着车上的精米,黝黑的皮肤下,一双浑浊的老眼充斥着不舍。
虽然大部分家中都没牲口,但木车还是有的,毕竟人也可以推啊,平日需要搬运一些什么东西都需要用到。
“尘哥,等明日咱们一起去武馆。”
练出气感的二狗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武馆展示下,这不仅仅是炫耀,也是彰显自己的价值,武馆内本身就有不少大户人家,若是能搭上个关系,总好过打渔强。
“好,明日一起去武馆。”
陆尘感慨的点头,若是他没有这宝镜,或许也和二狗一样。
“小尘,二狗太过实诚,日后你多帮帮他。”
跟在二人身后的陈大叔看到自己的儿子时,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毕竟通过二狗,他也清楚知道陆尘的根骨天赋好的事。
“哪里,陈大叔你太客气了,我跟二狗可是从小长大的。”
陆尘笑说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同样他的父母也是如此。
当来到埠头前,只见乌泱泱下,都是各自里长带着百姓前来,根据上面点名,然后里长再带着属于他管的百户上前一一纳粮。
帐篷下,有户长、乡书端坐在桌前记录,有负责看押粮食的衙役,还有负责称粮的小吏,每一脚下去,都让围观的百姓看的是心惊肉跳。
每一户百姓都在心中暗暗祷告,期盼轮到自己时能迟点,最好是负责称粮踢的腿发软累了这样最好。
可惜,人家这些负责称粮的小吏各个都是世袭,祖上传来的手艺,一个比一个练的娴熟。
“尘哥,这踢官斛的是不是用的就是林师说的内劲?”
陆尘听到这话后不由惊愕万分,看着二狗的眼神,他不由眼角抽搐,最后还是点头。
“听说这都是代代相传的手艺,传男不传女,从小就开始练,数年如一日,和咱们练武一样,不能用蛮力,得用巧劲。”
二狗巴巴的说着,看着一个个威风八面的小吏,眼眸中充满了羡慕,这样的眼神不止二狗,还有更多。
他们羡慕的不仅仅是这威风八面,更多的还是能代代相传,可以说这就是这个时代的铁饭碗了。
官职虽不大,但稳定啊,而且油水还足,最重要的是这玩意不论谁当差,都不会轻易换人,因为你换掉可不仅仅是人,还有自己的油水。
“别捡!说你呢!那是损耗,还捡!”
一名官吏上前就是一脚,直接将捡掉落出来粮食的男人给踢了个灰头土脸,半天都爬不起来。
“瞎了你的狗眼,没见着官斛上的字吗?这‘官’字大如天!”
每一年都会发生的事又上演了,这让一开始还羡慕的二狗,眼神开始躲闪起来。
围观的一众百姓也是人人不舍的眼神望着带来的粮食,像这等精米他们平时都舍不得吃,结果纳粮的时都都是上百斤上百斤的纳。
大名鼎鼎的淋尖踢斛,谷堆要按尖堆起来超出斛壁,这个时候来上一脚,能踢出不少米粮,踢完后缺的就是百姓还需要补。
这脚可是有名堂的,代代相传的手艺可不是你随便练上几年就能踢好的。
从小就要练,甚至鞋子都有讲究,这一脚下去不能踢倒官斛,什么时候能做到斛巍然不动,粮却是震出来就算成了。
淋尖踢斛就是官员将运输风险转嫁给百姓,如果运输损耗小,自然就是官吏的,所以踢的越多越好。
“小尘,你要小心了,昨日那陆大提了两壶酒去找的大脚孙。”
这陈大叔不由关心小声的说着,而陆尘听后也是点头,看着自己带来的粮食,“陈叔,他大脚孙就算祖上三代从坟里爬出来,轮流踢,我就不信他还能将我这三石米给踢成一石的。”
看着陆尘准备的三石米,陈大叔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多准备了这么多,怎么也不应该有事了。
漫长的队伍缓缓往前挪,期间时不时的有交不起税的,跪地哀求哭嚎的,可一鞭子下去拖到一旁,绝望下等待他们就是服徭役。
而徭役名目繁多,能活着回来的根本没几个。
“快,都准备好纳粮。”
前头扶着里长的汉子大声吆喝一声,终于轮到了他们这百户,陆尘也是推着粮车跟二狗一起往前走,等着人家一个个点名。
“下一个,陆文武!陆文武!”
拿着户头册的小吏大声连喊了好几遍,这时协助纳粮的里长急忙喊道:“尘小子,快来纳粮!”
“来了。”
拎着粮食的陆尘脸色有些难看,陆文武是他爹的名字,这个时候叫他爹,而不是叫他的名字,他妈的!
不会真这么黑吧!
“来,称粮吧。”
里长给他打眼色,陆尘也是深吸一口气,压低头老老实实的将一袋一石五斗的粮食拿了出来,果然!
“哎呦,不对吧!”只见卷着袖子满头大汗的大脚孙,却是直接大声吆喝一声,“你这是多少粮?”
陆尘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祸事来了。
“一石五斗粮!”
果然,下一刻大脚孙却是露出了笑容,和一旁拿着户头册的官吏调侃道:“这父子二人,什么时候只需纳一份税就够了?”
拿着户头册的官吏也是一皱眉,而一旁的里长老脸上也是露出了难色,上前讨好道:“两位大人,尘小子的父亲于两月前捕鱼出了意外,已经走了。”
“走了?”
大脚孙眼一瞪,直接好笑道:“老里长,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人既然都走了,为何不上报销户呢?你看看这弄的,如今册上有名。”
“纳粮期间谁敢改册,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啊。”大脚孙在脖子处比划着,更是露出了后怕之色,仿佛在说,你这事可弄的不地道。
老里长的一张脸老脸愁容遍布,抬起头望过来,陆尘却是深吸一口气。
“我纳粮!我们父子的三石粮!”
陆尘强压着怒火,深深的望了一眼大脚孙和拿着户头册的官吏一眼后,转头便去木车上扛来了另一袋准备的粮。
但眼尖的老里长,看到这一袋子粮食后,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露出了紧张之色,不由上前对着二人讨好的一笑。
“尘小子家出这档子事,还望两位高抬贵手,要不然这小子这个冬天都难熬了。”
老里长的意思很简单,陆尘已经出了两个人的粮了,高抬贵手,要不然真要把人往绝路上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