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无法从如此强烈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医生检查了我的头部和脚伤。说没什么大碍,好好修养就行。留院观察一周就可以出去了。
“你下次可要小心点,别再从楼上摔下来了。还好这次是皮外伤,要是真的伤到怎么办才好。还好脚没骨折,医生说了,你是中暑晕了然后在楼梯上摔下来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这是她的一贯做法,对我所有的她表示关心的事物,都用责备的口吻来说出,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认为她一点也不爱我。但是其实她比我想象的爱我。不过人向来都是多面性的。她爱我,不过我也接受了她并没有那么爱我。她爱我的稳定工作,爱我的年薪,爱我的车,爱我的顺从。她爱我,又禁锢我,安排我人生中要经历的一切道路。她爱我,给我取小名叫小仔,其实是对我出生前是一个男胎的期望。
妈妈是一个深受重男轻女思想毒害的人,我特别理解她。但是我没办法认同。我小的时候不明白,长大了才后知后觉,原来小仔,只是想要一个子,跟招娣、来娣,这一类称呼,并没有什么不同。妈妈,我理解你,所以我不会对我的小名感到心痛。你没有苛待我,我相信你爱我,但是,你并没有那么爱我。
我随便点着头,听着她所有的唠叨和叮嘱。脑袋里是太多的疑惑。不过事实就是,我确实回到了2018年,闷热的夏天。大家眼中最与众不同的夏天,不过对于我来说,在我的记忆中,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
我住了一周的院。脚还没有好完全。就要回学校上课了。
其实我喜欢在学校里,我高中毕业后十年的光景,每一年,我都在怀念我的高中生活。我们热血鲜活的生命。
我喜欢高中班里的大部分人,大家都很青春。我在高中里有很多朋友,等大家上了大学就各奔东西了。未来十年里,我们很少见面。现在看见她们…我真是感慨又惊叹。
“你们…都…”我刚踏入班级门口就看到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人。
“干嘛,把脑子摔坏啦。”上官启月第一个看到我,迅速走过来接下我的拐杖,用手搀扶我。
正是仲夏…
少女们穿着t恤衫,坐在位置上吃冰棍…同时目送我进教室。
“你这…没事吧。”章沅蕊坐的离我最近。
“小事…小问题。”我坐下整理东西,“这一周作业得可多了吧。”
“是啊…你不在,这一周你错过了十几张卷子…”祁莘烨递过来一张帮我记录作业的纸条。“都帮你理好在抽屉里了,你自己看吧。”
“要不要抄我的,我都做好了。”邢茵问。
“我猜她要自己做。”童雨菱帮忙回答。
“不用了…”我缓缓开口。
“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她绝对会自己慢慢补完的。”陈奕莎指了一圈,大声说。
“其实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内容,你随便写写应付一下就行了,没必要做,不然你有很多跟不上的。”章沅蕊戳戳我理东西的手臂。
“嗯,我知道,我不打算做了。”
“明智。”她们六个给我竖了一圈大拇指。
这些东西之前做了又做,到头来考上大学,我的人生还是一样的,这些卷子跟我的人生一样,或许没有意义。
上天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没完全可以接受这个事实,因为我觉得我的一生过得太过麻木,格式化,我时常觉得自己像拍好的电视剧,只是等待一个播出的时间。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事实是,我像那样的生活,我后悔了,我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做梦也好,现实也罢。我或许不应该再浪费时间和生命,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在一辈子庸碌的岁月里继续蹉跎我的一生。
炎热的仲夏。我难得不再听老师的讲课,仔细观察窗外的一切。明亮的教学楼,闷热的风,刺眼的阳光,想到自己,灰暗的,生命力。
不过嘛,既来之则安之,无论怎么样,也不会比原来,更差了。
重新…开始了,我的人生。
几天后,我们班里转来了一个熟悉面孔。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转来我们学校借读的同学,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大家好,我叫闻翊。”
我抬头对上那张熟悉的脸,是他?!
他正好看到我旁边空着的位置,说就坐这里就可以了。我一直到他坐下,都是惊恐又讶异的表情。
“不是…这个闻翊…怎么着…你认识啊?”章沅蕊后侧着身子问我。
“我…我…”
“好了大家继续上课,把书本翻到第八十七页…”
这张脸…这张我午夜梦回梦见不愿醒来的脸,这张我花了好长时间才麻痹自己的神经不再思念的脸…竟然…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怎么是你…”
我问闻翊。
“你…认识我吗…”
他眼睛微眯…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双眼睛,我一辈子就只见过这一双狐狸眼。白皙光滑的肌肤,白色纯色的t恤,高挺的山根,流利的脸部线条,瘦削的身形…
就是他!绝对错不了。
但是他不记得我了?
也对,我们以前第一次见面,是上了大学之后。怎么这次…?时空逆转了?情节提前了?我还在发呆着想这些…
他拍拍我的肩膀,我才猛然抽离…
“没有…你特别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我收回视线,趴在桌子上装死。
其实心绪不宁…
因为这小子还是跟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一样帅。他这个时候应该不认识我的…这是我们回到十八岁后的第一次见面…不对…应该说是大学毕业后…第一次见面…
闻翊…好久不见。
“沈…煦迦…?”他轻轻开口。
“对…我是沈煦迦!你认识我对吗!”我一只手捏住他的手臂。
“不是…我看到了你作业本上的名字…还有…你能不能借只笔给我…”
我从笔袋里随便抽了一只给他。
确实是他,还是一样的不爱学习。连一支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