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

来鹤峰前，我设想过很多当地的样貌。扶贫，那该是有多贫呢？地处山区，是在多深的山里呢？那里的孩子会缺吃少穿吗？那里的校舍是瓦房还是土坯屋？当地是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是否会遇到特色服饰、别样风情？出发前满脑袋问号，来到鹤峰后，才发现现实与自己所想截然不同。

昨日无暇细看，今天早饭后，见离去学校报到的时间还早，我便沿着街道一路步行，细细打量起这座小城来。

鹤峰有明显的城市化痕迹。昨日进城时，我便发现这里钢筋水泥比比皆是，还有很多正在施工的工地，可能是在建设厂房。县城的道路设施已经很完善，坐车从城郊到城中心，水泥道路宽敞平坦，两边路灯一字排开，像一列肃立的卫兵迎面问候。今天步行过来，街道也算干净，应是有清洁工在打扫，人行道上隔几米还有盆景装点。马路两边楼房林立，高低错落，矮的两三层楼，高的六七层楼，一些楼栋门口设有挡车条，并设有岗亭专人管理。一路上，我看到了小饭馆、服装店、小百货店、超市、银行、药店、足浴店、奶茶店、手机营业厅、快递点，转角处甚至藏着个西餐厅，看上去经济发展程度和江南地区城乡接合部类似。再看看手机信号，除了昨晚住宿时略有不畅外，日常使用倒也没有大碍，在这里生活，基本需求都是能被满足的。看来这里早已不是我想象中的“农村”，更不是牛羊随处乱走、鸡犬之声相闻的土村落，“贫困山区”今非昔比，之前我对“扶贫”的理解真是过于刻板了。

鹤峰有十足的烟火气。沿着溇水大道往西走没多久，就到了溇水桥。昨天听领导介绍，这一带是县城最热闹的所在。此刻是早上8点，沿街的店铺已经开张，这边，鞋店的老板娘正把摊子往外铺，把一双双鞋子码整齐，那边，一个老伯挑着几篮桑葚停在桥头，笑眯眯看着馋嘴的小孩缠着妈妈要买。桥面上，几辆小货车组成的车队开过来，每辆车的车身都贴着大幅海报，上面写着某家居市场某日开业，排头车的车顶上安着个大喇叭，用很大的音量循环播放着《在希望的田野上》，成功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小吃摊前，一个奶奶一边接过热腾腾的包子塞给背篓里的孩子，一边跟老板拉几句家常，再趿着拖鞋，不紧不慢地去旁边菜场买菜。苗族有把小孩子放进小背篓并背在身上的习俗，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孩子坐在背篓里啃着包子，一颠一颠的，被太阳一照，满足地眯起眼睛来，背篓上“长命富贵”几个字被太阳照得发亮。虽然此时还是清晨，但在这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我看到一股烟火尘世味已经在大街小巷升腾起来。

鹤峰也有难被遮掩的窘迫。正当我站在马路牙子上好奇地东张西望时，突然几条狗从后面街巷窜了出来，吓了我一跳。正当我往旁边慌忙避去时，脑袋上一阵凉意，抬头看，发现楼上有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落下来。这样的经历，前日在恩施也有过。我狼狈地拿手去擦，无意间看看擦肩而过的人，却见他们来来往往，似已司空见惯。我甩甩头发，暗自祈祷这只是空调管里的水。

“哟，这里竟然有肯德基！”正懊恼间，一旁的朱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笑了起来。只见红色招牌上画着个卡通人物，旁边列着汉堡、薯条等各色菜式图，乍一看就是肯德基，只是若再仔细分辨，店名的英文却写着“KFG”，跟KFC绝不是同一品牌。被我一说，朱强也笑起来。是啊，像肯德基这样的大型连锁餐饮店，设点前必定要做详细周密的市场评估，估计鹤峰的人流量是不够的。但再看店内的客人进进出出，不以为意。这底下暗含的是鹤峰人的市场秩序和文化自洽，必然不是我一个外乡人在短时间内所能知道的。

溇水桥上，人来车往，昨夜刚下过雨，空气格外清新，极目远眺，两边城外的山头云雾缭绕，宛如仙境，让人如痴如醉。溇水桥下，一水碧川，河水莹绿，清澈明亮，它顺势而下，带着人群的吆喝声、车鸣声和烟火气，奔向远方，带给当地人生活的希望，也留给异乡人遐想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