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和曲线之间有一个公式叫格林公式,曲线和曲面之间有一个Stokes公式,三重和曲面之间就是高斯公式,所有这些学完了,我们多元函数积分学就结束了。”
电脑屏幕上,网课老师正在绘声绘色地讲着题,贺濯就这样端正地坐在桌前,认真记着笔记。
作为一个刚上大一的学生,贺濯似乎还没有从高中那种“提前预习”的理念中走出来,还记得高中那会儿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宜星中学,愣是觉得自己天赋非凡,暑假拒绝了爸妈补课的要求,结果不出所料,高一开学就跟不上学校的进度,导致整个高中的学习毫无章法可言。
不过把自己最后高考的失利归结为没有提前预习,真是恶劣啊,贺濯自嘲般笑了笑。
说实话,虽然自己水平一般,但高考确实是失利了,贺濯在物理大题几乎全对的情况下错了八道选择,要不是英语考得还不错,大概率是会选择复读的,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又谁能说的准呢。
进了大学,贺濯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比起很多其他的事,学习真的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了。你不需要面对上有老下有小的压力,也许以后会有,但至少学生时代没有;你不需要和同事勾心斗角,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强颜欢笑尽力讨好;你甚至不用担心自己的努力会不会白费,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从小就耳熟能详,学习毫无疑问是不论付出多少,多少会有回报的高利率投资。
而贺濯觉得自己意识到这件事太晚了,但是意识到总比没意识到好,所以便有了开头那一幕。
“蒋雨晶想与你语音通话。”
突然,右下角的微信提示页面跳了出来,贺濯当时就楞在那了。
其实更准确地讲,是看到“蒋雨晶”三个名字,贺濯的心率就一下子飙升到了接近180,一阵难以言语的晕厥感席卷而来。
贺濯看了看房门,确认是关上的,他又将电脑的微信退出点开了手机的微信界面,以防止等下父母进来不好操作。深吸了两口气,确认了对方不是因为误触而打过来的以后,贺濯按了“接听”。
“喂?”
“......”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见对方不说话,贺濯竭尽全力控制着的声调失控了,声音明显难以控制地颤抖着。
该死,明明早就说看开了的,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大反应,我到底在期待什么?这毫无疑问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明明可以假装不在或者直接挂掉,就像她对待我的态度一样,可是为什么我还会接电话,还是会一个人一个劲地说,脑子里又不断地想呢?
蒋雨晶是贺濯的初恋,两个人是高一认识在一起的,高二却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分开了,一般青春的爱情悲剧多半在此就会落幕,但是贺濯显然不是那种听天由命的人,他硬是整出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操作,让自己原本“失恋男高中生”的身份一下子变成了“控制狂”、“PUA大将”还有“甩锅侠”,名声一下子臭了。后来他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断地挽回局面,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身边的人,不过,这些都是校园生活的餐后谈资罢了,谁会在意事情的真相如何呢?
原本事情有这样的结尾也是蛮不错的,但是贺濯可能是因为太年轻了,始终对蒋雨晶念念不忘,上了大学还死缠烂打,却经常被蒋雨晶当成工具人来使用,用过来人的话讲就是“喜欢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而且这个歪脖子树还会把狗链套在你脖子上”。“你才是歪脖子,蒋雨晶怎么说也是一颗刚正不阿的松树,身段挺拔,品行端正......”当贺濯用这样的话来反驳他的好兄弟时,他脸上那张“舔狗”的标签算是永远都摘不下来了。
所以,贺濯觉得自己紧张也是情有可原,他多少还对蒋雨晶抱有幻想,只不过是青春的一场梦罢了,而且说不定不是梦呢?
“你最近还好吗?”蒋雨晶突然问道。
“还好的,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你呢?”贺濯小心地斟酌着字句,生怕自己说错话。
“你在干嘛?”
“嗯?我在干嘛?我在看一点东西,也在写一点东西。”尽管蒋雨晶问得很突兀,前后两句话完全没有逻辑,而且听得出来声音有些紧张,但是......
紧张?难道蒋雨晶也在紧张?
贺濯不知道为什么,声音突然就不抖了,有时候人的思维处理能力会在极其紧张的情况下变快好几倍,本以为只自己在紧张面对,但察觉到对方也非常紧张后,这种不对等的交谈环境一下子变得对等,这看似是一种“鸟笼效应”,毕竟贺濯并不知道蒋雨晶是为什么而紧张,但是他惯性地认为她是因为和他对话而紧张,不论到底是不是,这多少给了贺濯很大的勇气。
“所以,到底怎......”
“嘟。”
通话戛然而止,贺濯再次愣住了,随即打开了聊天的界面。
贺濯同学:到底咋了啊??
贺濯同学:不是哥,你有话就直说,干嘛就说一半就结束了啊?
贺卓同学:不是
贺濯同学:你至少回一条消息吧,我上条发你的消息你就没回
贺濯同学:?????
贺濯看了一下表,凌晨0:01,这个时间到底有什么事啊?
过了几分钟后,消息提示音响起。
蒋雨晶:大冒险
......
有时候,你真的觉得很搞,明明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它会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甚至是压垮你长期以来信仰的最后一根稻草,你会觉得你的怒火很无厘头,但是它就在那里燃烧,而且越烧越旺,你当然不会知道你的理智是最好的燃料,因为那多半是事后诸葛亮的说辞。
贺濯同学:我知道了
贺濯突然觉得此刻的心情非常平静,仔细想想,自己从高一到大一,认识蒋雨晶也就四年,但是她到底给自己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说实话,都是自找的,只能说自己可能是个抖m,就喜欢这种不断追求而被冷落的感觉,但是贺濯和抖m仅仅在行为模式上相同,一个是心理层面一个是物理层面,并且贺濯每一次失望都觉得糟透了。
一切都是自找的,是我自己给自己添麻烦,给别人添麻烦,其实早该结束了,贺濯默默地想。
贺濯同学:玩得开心,不用回消息了。
贺濯点开了蒋雨晶的个人界面,点开右上角的选项,拉到底,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删除键。
凌晨0:07,钟声突然响起。
“奇怪了,隔壁钟楼不是不报时的吗,而且现在报时确定不会被邻居投诉?”贺濯自言自语,站了起来。
什么时候身体变得这么沉重了?又是什么时候陷入了这种矛盾的漩涡中呢?真的是越来越搞笑了,大冒险?大冒险?大冒险输了来打个电话就结束了,消息从来不回,对人基本的尊重没有吗?哪怕是自找的......
哪怕是自找......
“哐当”,一阵莫名的昏睡感袭来,贺濯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倒在了床边,强烈的眩晕感像细丝般将贺濯包裹,灵魂仿佛在这一刹那和肉身分离,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贺濯接近窒息,在奋力抵抗不到两秒的时间里,贺濯的眼皮渐渐合上了。
“重积分的积分区域是平面的一部分。被积函数,注意,这是一个二元函数。这个呢?这个是一个积分变量,积分变量有两个,对,两个......”
电脑上的视频依旧在播放着,钟声也在这一刻消散了,仿佛从没响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