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孝皇后便乃赫舍里.索尼的孙女。
她细细回想着家中长辈谈及的事情,淡淡一笑。
莫说那位名为赫舍里.奢颜的二小姐如今才六岁。
便是十六岁。
那亲政的圣上,好不易将朝政握在手上,又怎么会容许一门两后。
如今便只剩下钮祜禄.遏必隆的后裔。
她敲了敲手心里的暖炉,隔着一层棉布,并传不出声音去。
她的心,越发的静了。
她的手指在棉布上摩挲了一二,修剪完美的手,指甲轻轻刮过棉布。
她这样的出身,并不曾和那位钮祜禄家的二小姐有什么交情。纵然她想结识,也会被他人认定,是羞辱了她们去。
不过,无妨,人只要存在,总会留下痕迹,那位钮祜禄家的二小姐在闺中素有才名。
乌雅.玛禄微微阖目,在脑中慢慢勾勒出其性情。已经有了主意。
至于其他可能,乌雅.玛禄得承认,如康熙母家,如太皇太后的母家,都极有可能再出一位皇后。
但正如赫舍里家不会出现一门两后,佟家也好,博尔济吉特部落也好。这位怀揣着雄心壮志的皇帝,或许会耽于感情和国事考量,给予他们荣耀。但绝不会容许他们再出现一门两后。
毕竟这天下是爱新觉罗家的,而不是佟家,博尔济吉特部落的。
她的指甲轻轻的叩在铜炉上,清越的声音让她回神。
她望着落下大雪的天空,轻轻的笑了,芙蓉面上那清浅的笑意,总是好看的。
耳旁是玛法的殷殷叮嘱:“你妹妹年纪小,莽撞。不比你性子沉稳。你也知道你阿玛和你叔叔是不成器的东西,我若哪天去了,这屋里……”
玛法叹息一声后,才又说道:“送你入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家里也不指望你能如何,只指望若是家中哪天出了事,你能帮上忙,便拉家中一把。”
华发染青丝。
记忆中高大的玛法已经悄然老去,气息里的腐朽,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闻见。
他像是逐渐老去的雄狮,对自己发白齿摇不能再固守领地而感到由衷焦虑。
乌雅.玛禄被他一手教养,自然知晓他在焦虑什么。
在这天子脚下,随便拿块儿砖,也能砸中个做官的,剩下的,也和做官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京之大,居不易。
然而,玛法年轻时,也只短暂做过男爵,后来被削去了爵位。现如今只任了个佐领,加一等都尉。
至于阿玛和叔叔,更是资质平平,好酒贪杯之辈。只做着末等小官,毫无起色。家中吃穿用度,全凭玛法撑着。
她和玛法都已看见,待到岁末,玛法撑不住这家时,乌雅家中会有的动荡。
所以……
乌雅.玛禄收回目光,回到房中,将带来的行李一一收拾。
行动间,在那浮光掠影中,她看见自己姣好的面容。
她摸了摸自己柔软细腻的脸颊,神色淡淡:所以,她心甘情愿的进了宫。
否则,以乌雅.额森的地位,想要让内务府消去她的名姓,也不是没有办法。何须让她进宫,做伺候她人的奴才。
她出身虽不算顶顶尊贵,却也算是娇养长大的,何必非来受这份罪。
无意多想。
收拾好后,她坐下看书。
寒冬腊月间,没了炭火,属实难熬。
正看着,门被敲响,万琉哈.妞妞在门后露出一张脸来,叫到:“玛禄姐,他们送了盆炭火来,快来一起烤火。”
乌雅.玛禄看了一眼手上的书,将书合上,放好,才跟万琉哈.妞妞离开。
风吹过几页,正停在乌雅.玛禄刚在看的那页上,只见上面写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风吹呀吹,吹过一日又一日。
宫中虽又开始为过年过准备,忙碌无比,却也允下了两位姑姑教她们规矩。
万琉哈.妞妞私下向乌雅.玛禄吐舌道:“这宫中就是宫中,一举一动,一行一卧都有规矩,麻烦得很。”
觉禅.双姐劝道:“学会了,才不至于冲撞贵人,少受些罪才是正理。”
乌雅.玛禄取笑道:“还是双姐儿想得明白。”
觉禅.双姐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万琉哈.妞妞不依,称她亏心:“你就夸双姐儿。好姐姐,叫我瞧瞧,你的心是不是偏的。”
虽是笑闹,却也是自家姐妹私下的事。在姑姑面前,个个都守礼得很。
姑姑难得夸赞了两句:“倒比之前的资质好些。”
众人只是笑笑,并不搭话,以免轻佻,失了礼数。
姑姑看在眼中,越发满意。
宫中的消息,总是传递得特别快,就跟长了腿似的。
在册立太子不久后,康熙授太子保成的外祖父赫舍里·噶布喇为一等公,世袭罔替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跟着姑姑们训练举止的秀女们,听到这事儿,心中忍不住生出些许羡慕来,喃喃道:“皇上对皇后切切是情深义重。”
乌雅.玛禄也应和着:“是啊,皇上真是重情重义之人。”
她心中却笃定了,赫舍里家再出不了一位皇后了。
这些都是私下女儿的话,没有那没脑子的人闹到姑姑面前去。
就连那手中捏着手帕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的戴佳.月月,也不曾做出这蠢笨的事来。
她只神色淡漠的看着。
众人不搭理她,她也不搭理众人。端的是相安无事。
这样的话,说过之后也就忘了。
咔嚓。
轻微的声音过后,梅枝离开了枝头。
穿着半新不旧青袄的女子凝视着手中梅花上的雪末,将铰子递给了一旁的宫人,侧首对马佳.吉鼐笑道:“妹妹,这支梅可顶顶好看,送给你。”
马佳.吉鼐打趣道:“叫我瞧瞧,我怎么瞅着,姐姐比这花还美上三分。”
女子嗔道:“偏你滑舌,我再好看,能好看过刚入宫的?她们才是真真的人比花娇,那脸嫩的,能掐出水来。不似我,已经老了,皇上都不乐意往我这儿来了。”
“瞧你说的。”马佳.吉鼐劝道,“你有保清,皇上也不是不顾念情分的人。好日子且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