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种五色八角圆灯要等到除夕夜才挂上。我们待的地方,虽然两廊、甬道及石栏上,也会悬挂宫灯,不过平平,比不得乾清宫那里挂的灯。”
“待到每次张灯时,还会奏《丹陛清乐》、歌《火树星桥之章》……”
待姑姑讲完,万琉哈.妞妞好奇道:“姑姑,那这灯是年后就取下,还是要等正月十五才取下。”
“一般要来年正月初三才收灯。”姑姑摩挲了一下手指,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明儿个就是除夕,你们不用来了,休息一日。到时候莫要乱走,惹出事来,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众人齐齐应声:“是。”
因要过节,姑姑们早早的放她们离开。
秀女们也无事可做,只好聚在一起闲聊。
乌雅.玛禄将荷包拿出来绣着。
万琉哈.妞妞探头看了眼:“姐姐给我的荷包,我年后应该能得着了。”
“明日休息,你年前应该就能得着。”乌雅.玛禄更正道。
觉禅.双姐看了一眼,低下头,伸着手烤炭火,手受着热气儿,好像心也没那么冷了。
万琉哈.妞妞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看完荷包,就提溜着凳子,挨挨挤挤的和觉禅.双姐坐一块儿,伸出手和觉禅.双姐比着。
她神神秘秘的将觉禅.双姐的手撑开看了又看,又摸了摸手心的纹路,
觉禅.双姐不好意思的挣扎着收回,抿着唇,又羞又恼。
万琉哈.妞妞笑道:“你别不好意思,我跟一个老喇嘛学过看手相。”
旁的秀女打趣道:“那你给双姐儿看出个什么名堂来了。”
“我啊……”她顿了顿,故作高深道,“你看双姐儿这条线这么长,代表她能活个大岁数,至少得五十岁。这条线呢,代表她以后过得很不错。这条呢……”
秀女们听到这里,伸出手,纷纷叫嚷着让万琉哈.妞妞给自己也看看。
觉禅.双姐坐在那儿,那点儿羞恼也慢慢的去了。
她本就不是一个小性儿的人,她只是不大擅长这些。
她慢慢的从人群中退出。
秀女们围着万琉哈.妞妞说话,没人在意她。
她捏着手绢,慢慢的走出门,站在檐下,裹紧了从家里带来的半新不旧的袄子。
寒风里,她被冻得双颊通红。
背后传来脚步声,她跟受惊的兔子一样,忙扭头看去,却是乌雅.玛禄。
见她回头,乌雅.玛禄没有再走近,而是站在原地,平静的问道:“怎么出来了?是觉屋里太闹腾,想自己静静吗?”
她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乌雅.玛禄脸上露出清淡的笑意:“要我陪你吗?”
不知为什么,觉禅.双姐总觉得只要自己流露出半分犹豫,乌雅.玛禄一定会转身进屋。
她咬了咬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谁也好,只要能在这里陪陪她就很好了。
乌雅.玛禄上前两步,与她并肩而立,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给你绣了个香囊,明儿个还需记得来我房里拿。”
天色渐晚,也就檐下的宫灯透着昏黄的暖意。
觉禅.双姐微微仰首看着宫灯,不知怎的,那宫灯的暖意渐渐流到了她心里。
她张张嘴,还是没能问出去。
乌雅.玛禄却似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样:“是单给你绣的。”
她内心的不安与恼恨,像是被水冲走了一样,莫名的平静下来,她竟从年深日久的苦涩中,酝酿出一些欢喜。
她盈盈的看向乌雅.玛禄:“玛禄姐姐……”
乌雅.玛禄已经握着她的手:“你我姐妹间,无需这般客气。”
乌雅.玛禄眨了眨眼:“我陪你站了会儿,如今该你陪我走走了。”
“遵命,大小姐。”觉禅.双姐笑了起来,如幽兰盛开。
两人把臂同游,走向宫门,一路走一路闲聊。
被宫人清理出的行道上,又累积了薄薄一层雪,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
宫灯在红墙上投出圆润的模样。
响亮的鞭炮声隔着层层叠叠的宫殿,传来就只有沉闷的声响了。
抬头望去,天空中有不少烟花鳞次栉比的燃放。
年年除夕前半个月,城中大户便陆陆续续的开始燃放烟花。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才逐渐消停下来。
这一个月,看烟花便成了城中人打发时间的消遣。
觉禅.双姐仰首看了会儿,突然说道:“玛禄姐姐,你大抵不知道。我阿玛原本应了我,今年让我点烟花的。”
哪知道,她入了宫。
这烟花自然也轮不到她去放了。
她抬头望天的时候,眸子里盈满了烟花,像是无数星光落了进去。
乌雅.玛禄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握住了她的手,像是要给她一点儿力量。
觉禅.双姐轻声道:“玛禄姐姐,阿玛常说我笨、我蠢,不适合在宫里的,他只想让我嫁个本分人家,生两个娃娃,过完这一生就好了。可我偏入了宫。”
她回握住了乌雅.玛禄的手,声音轻飘飘的,透着几分虚:“玛禄姐姐,我心里害怕,我怕我这么笨,得罪了主子们,连累了家里。”
乌雅.玛禄劝慰的话在口里过了一圈,却觉得哪句都不合适,微微想了想,才又从中挑出一句以做安慰。
“皇上待咱们旗人,总归会留两分情面。”
“也是。”
提起这些事,总是叫人艰涩到难以说下去的。
乌雅.玛禄见她心情低落,便挽着她的手往回走:“好了,回去吧,再待在这里,人都要冻僵了。”
觉禅.双姐的手轻轻的蜷握着,沉默的走回。
回到住处,只见一个黑影,走近了才瞧见是万琉哈.妞妞。
还没等乌雅.玛禄说话,万琉哈.妞妞先气哼哼的叫了起来:“好啊,你们两个说些亲近话,却将我丢在那边,理也不理,可真是气煞我也。”
乌雅.玛禄强压住笑意,逗她道:“说“气煞我也”前,你怎么忘了说“哇呀呀”呢?要改,要改。”
万琉哈.妞妞闻言一愣,你我二字在口中转了几圈,等到二人进了屋,才反应过来,叫道:“好啊,玛禄姐,我还不知你这样坏,你竟说我是那黑厮李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