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城。
“医生,我说的,您理解得了,对吗?”
闵昊来到市人民医院的心理咨询室,迫切的想要摆脱现在焦虑的状况。
不知是否与冲撞了王家大宅的鬼魂有关,打那天起,他好像受到了诅咒。
不管拍摄什么,那幅见了鬼的女新娘概莫能外的出现在自己所拍摄的任何画面上。
当然,这好像只仅限于作用在传输后的设备上,比如手机,电脑,打印机。
对面,白大褂的女医生,推了下金属丝框的眼镜,无比认真说,“闵先生,我建议您上二楼精神科查一查。”
像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自认为唯物主义坚定,大学接触过毛概的女医生,思想上好似绝无动摇的可能了。
但,闵昊却固执的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诡异,并非三言两语开导开导,吃一辈子药就能轻松搞定的。
“医生,我没病,你根本不懂。”
闵昊说的时候,情绪不太稳定,直白讲便是有一点神神叨叨的。
任谁身上出了这种异常,都不太可能一本正经得了。
女医生好像不想放弃自己身为医者的仁心,换了种委婉点语气说,“闵先生,您是名摄像师,平日创作压力一定很大,加上烦心事不少,精神上……”
女医生苦口婆心说的话,闵昊打心里感觉,自己竟有种对牛弹琴,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情感。
“算了,我这人病情太严重,直接保送太平间吧。”
闵昊泄了口气,即使他清楚的明了,现代医疗和他的病专业不对口。
摄影较旁人讲,是种爱好。
对于自己来说,是……命啊……
女医生在闵昊走后,欲要叫下一人号,目光倏地停留在了一沓相片上。
女医生下意识起身抓过来,一张张来回看去,一幅阴森的红盖头新娘,阴森森的刻上心头。
女医生神情骤然恍惚,“那名病患在哪?”
落落错错的光影铺在脚下,闵昊两手插兜,微佝偻半边身子,目光阴晴不定。
“我是病入膏肓了,脑子神经了来医院,该上庙里求位大师去去霉头。”
闵昊的心情起起落落的,一会自我欺骗,想着过几天好了。
一会认清现实,无力失落。
轰。
“天要下雨,娘要嫁……”
“玛德,嫁夫鬼缠上我了,单身二十多年,不招财,招鬼。”
闵昊骂骂咧咧的。
闵昊只想说一句,你爱找谁找谁,为啥逮住我不放了?
噼里啪啦的暴雨倾盆下来,闵昊避雨躲进了一家男式理发店。
“染,烫,剪,小哥需要什么服务?”
理发店的老板是个一米七几个头的高挑靓女。
烫过的头发,额前挑染了一缕白毛。
老板娘转过一把软椅,“小哥,来这不理发,是不是熟客介绍你来的?”
女人说的娇声媚态,清凉的上衣露出一抹丰满的白。
闵昊不傻,自然听说过各个行业潜在的项目。
他上下打量了下,女人的媚眼抛的越发香艳。
“剪个短点的发型就好。”
闵昊干笑说。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是自己绝对不愿如那只女鬼的意。
她缠上自己,本能想的便是索命。
“小哥,近日里遇见了不开心的麻烦?”
女老板用喷壶喷了下闵昊的头发。
一只快手游刃有余剪去多余的碎发。
“大姐,你们女人最讨厌哪种类型的男人?”
闵昊奇奇怪怪的问题,丝毫没有令女人难以招架。
女人正了正他的脑袋,毫不掩饰,非常直白的说,“得看男人有多爱我了。”
闵昊自是理解女人话里的深意,爱情等于买卖。
“我这样的,女人缘是不是挺好?”
女人拿起吹风机,吹去零碎的断发。
“小哥,惹上不必要的情债了?那姑娘美不美?”
“老板娘,说出来我怕你心脏受不了。”
闵昊目视着面前的妆容镜,继而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因为你无法确定,死去的人是否熬不过第三次死亡。”
女人放下工具,解下闵昊盖在身上的围布。
“小哥,剪头15。”
闵昊左右看了看镜中的发型,起来扫了墙上贴的微信二维码。
街外的大雨稍稍歇息,闵昊没有理由再盘桓下来。
出门前,老板娘塞了一张卡片给他,说,有个地方对他来讲,可能会有所帮助。
“闵昊,你寄来的,拍的都是什么鬼啊?”
正如闵昊所想,打印出的相片效果,极端的丑陋。
他没底气反驳,只觉得自己上庙烧香的日程得早早规划了。
“抱歉啊,林先生,我……”
“闵昊,就你的拍摄水准,配不上网上的评价,退钱。”
闵昊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对面便打断的挂掉了。
闵昊不怪对方,自己的技艺明显已经丧失曾经的至善至美。
摸出裤兜里老板娘硬塞的名片,上面印着“燃辰照相馆”几个大字。
唯一的疑点是照相馆的位置太过奇怪。
尚华小区,坐半夜十二点一趟121路公交车。
一直坐到玉门关站,下车向西直走800米。
在城隍街13号。
尚华小区,闵昊称得上是熟门熟路。
自家小区的对面便是尚华小区。
只是,121路公交车?闵昊从未听说过。
因为在他一贯的认知里,宸城市区并没有一直运行到半夜十二点的公共汽车。
至于城隍街13号……
高德地图上根本搜不出这个地名。
玉门关站,他倒是查到了,那里是宸城四十年前才有的地名。
现如今叫福源影视城。
名片不管是摸起来还是看起来,都是崭新硬邦的。
打印的日期,是2024年6月7日。
是半月前,印发的。
正是这种种古怪,闵昊心中愈发认定,名片上记录的地址,非同一般。
自己的情况,或许真的要雨过天晴了。
保险起见,闵昊仍然订下了隔壁市雁高观的门票。
夜色降临,闵昊提着相机,随意抓拍。
相机屏幕上显示的辨识率不低,可一旦从打印机里输出来,上面的色调反常的模糊重影。
12点的深夜,空气潮乎乎的,地面积蓄了半指深的水流。
除了路边的灯,周遭大多数的楼房熄灭了电灯。
闵昊坐在冰凉如霜的铁凳上,耀眼的公交车车灯照亮全身。
闵昊急忙起来,进了敞开的车门。
乌漆嘛黑的公交车车厢,没有司机,没有投币箱。
周遭处处透露着诡异。
喵……
一只油绿眼瞳的黑猫,摇晃尾巴,兰芳竟体的走来。
闵昊目光凝重的盯住黑猫。
它一定不是普通的猫。
这一刻,他对自己将要驶达的目的地,充满了期待。
猫咪跳上前排的座椅,舔舐着爪子,丝毫不搭理对面坐下的闵昊。
车子缓缓开动,窗外熟悉的画面开始高帧率滚动。
雨声潇潇,整间车厢被一股冷气紧紧锁死。
闵昊目光从窗面落到黑猫上。
黑猫蹲坐的身子,朝他扭了过来,油绿的眼瞳饱含死亡的冷寂。
喵……
闵昊不再看过去,他侧过头,倚着窗面,小睡了下去。
“玉门关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喵……
广播声结束,闵昊撑开伞下了车。
那只黑不溜秋的黑猫也跟着猫步下来。
周围的建筑,黑铁洪流般沉重,路灯是上世纪风格的。
淅沥沥的小雨下个没完,耳边全是噼里啪啦打在伞盖上的雨脚声。
黑猫喵喵叫的躲在雨伞下,肉垫浸泡在冰冷的雨水中。
闵昊望了下远方,又低头看了下黑猫。
黑猫也昂首看着他。
道路以西的尽头黑漆漆的,悬挂半空的月光,目测的大小堪比摩天轮。
安静,静的可怕的风,推着后背。
闵昊蹲下身子,单手抱起黑猫,才移动了脚步。
越是如此的平静,闵昊的心脏跳动的越是激烈。
他有预感,自己的毛病,百分百肯定的会在这里得到解决。
路越走越远,周遭越黑咕隆的的不见五指。
喵……
黑猫挣脱闵昊的怀,跳了下来,一脚迈入黑暗。
无风间,眼前的黑暗潮水般退去。
一条店铺林立的商业街似的地段浮现眼底。
“城隍街吗?”
闵昊喃喃一声。
喵……
黑猫走了两步,扭头看了眼他。
他赶紧跟上。
这里的建筑风格类似影视电影里西式的商业街道。
“燃辰照相馆。”
闵昊辍步照相馆门前,沉静了下,轻轻推开门,和黑猫一同步入。
喵……
黑猫爬上化妆台前的软椅,身形一躺,瞬间化为了一位裹着黑绒大衣的旗袍美女。
“谂姐!来客人了。”
黑猫化作的美丽小姐,轻声喊了下。
这一耸人听闻的一幕,闵昊惊骇的半晌没缓和下来。
吭吭吭……
高跟鞋敲敲打打的脚步声楼上传来。
闵昊抬头那边看去。
两指轻佻夹了根香烟,长发盘起,珠光宝气的艳美女子,踩着恨天高的鞋子,深紫黑凤凰旗袍聘聘袅袅,步步生莲的下了楼梯。
“是你?来找我的。”
紫旗袍的女人抽了口烟,不咸不淡,问。
举手投足,有意无意的泛散高高在上的女神范。
闵昊掏出女老板塞的名片,“我叫闵昊,你们这……”
“不必存疑,你的诉求,无非是时运不济,故而,所谓的撞鬼了。”
闵昊微微讶异了下,既然女人一语道破了自己的来意。
那便表明,自己碰上的难题,她真有可能化解。
“闵昊?你爱摄影吗?”
女人吐了口烟圈,妩媚多姿的挑了下柳眉。
???
闵昊一时发懵,女人掐灭烟头,摸下半边脸,清清淡淡解释,“不必如此戒备,我对你的兴趣仅限于你唯一拿得出手的这项巧技。”
“喂?别人问你话,你哑巴了?”
一落款款大方的女人,弹掉烟把,如此说道。
闵昊毕竟是第一次来,眼前女子全知悉知的说话态度,难以相处中又让人倍感惊悚。
“哑巴啦?”
女子再度开口。
恍惚一瞬的闵昊,镇定了下心神,“女士……”
闵昊甫一张口,缓了缓僵住的脸颊,下面的措辞,欲进行下去。
黑绒大衣的黑猫女,乐不可支了。
“谂姐,他看着好下头啊,闷闷不乐的,小呆瓜一个嘛。”
“谂”。
紫旗袍女人的名字。
没有姓。
“谂小姐。”
一番戏弄下,闵昊急忙改口,他清楚,自己这幅鬼样子,挺丧的。
“姐?小哥哥好单纯啊。”
黑猫女妖娆的扭着半个臀,眼睛汪汪亮的盯着他。
“谂”找了个位置,坐在圆桌旁,示意闵昊坐下聊聊。
闵昊咽了咽,在她的威视下,愈加紧张了。
“谂小姐……”
“谂”拨了下打火机,又燃了一只细烟,“叫我陈铭就好,不用这么的拘束。”
女人眼神略带有一丝冷意,清淡的烟味,渲染整个大厅。
闵昊抓挠大腿的手,方慢慢放懈,“陈铭小姐,不必我多说,您对我的病灶十分的了解吧?”
事因,陈铭自然是了然的,她优雅的吐云了半口雾,说,“闵昊,你的症结正是你的职业,或说爱好。”
“职业?爱好?”
闵昊一时不明白期间含义,“陈铭小姐,通俗点是?”
陈铭抖了抖烟灰,继续说道,“通俗说……”
“显而易见的讲,你熟悉的拍照乐趣,就是引鬼上身的“媒介”。”
黑猫女饶有兴致的抢着说。
陈铭点点头,“你所遭遇的不过是鬼魅精心挑好的时间。”
闵昊不懂。
陈铭口中所言说的,玄玄乎乎,感觉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认知。
“你相信世上有鬼了吧?”
陈铭说。
闵昊“嗯”了下,“我好好拍照,为什么会引来鬼怪?”
“你命中的劫,有个爱你的人,不容易的。”
陈铭说。
这哪跟哪啊?闵昊像傻掉了似的。
“你拍出来的相片,是不是离奇离了个大谱?也就是肯定,一张张导出相机的相片背后的原由,与你密切有关。”
陈铭见他仍是一幅一头雾水的神情。
组织了下语言,让自己的话,变得更通俗些。
“相片就是对方的真正意义上的载体,你放弃现有的事业,不再接触摄影行业,所有烦恼自会不攻而破。”
“但是你?有这个杀伐果断的决心吗?”
陈铭笑歪了头。
闵昊攥了攥拳,内心上演了一场拼命的杀伐大戏。
“我不会同意。”
他坚定无比的道。
如果轻易放弃了自己热爱的事业,那他这么多年所付出努力的一切成果,岂不白白浪费了。
“那么,我帮你。”
女人抽完整根烟,笑眯眯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