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父与子

周曦他们到场，老四发飙，也就电光火石之间的事。

顾不上和他一般计较，李怀仁和周曦一人一个快速查看起病人的情况。

李怀仁看的是父子两人中的儿子，何全。

第一眼感觉，他的身体已经超负荷运转。

就像一台被踩爆了油门，引擎盖冒白烟的汽车。

何全虽然没有冒白烟，但是裸露的胸膛高低起伏，灼热的气息从口鼻喷涌而出。

翻开紧闭的双眼，瞳孔缩成圆珠笔尖般大小。

心跳、脉搏快到不需要读秒就能判断出心动过速。

灼热的皮肤上没有一点汗迹，摸上去就像七八十岁老人家的皮肤那样干燥。

高温天气送来的昏迷病人，首先考虑的就是中暑。

“体温多少？”

李怀仁和周曦异口同声问道。

“何全 40.5℃，何安国 41℃！”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

重症中暑！热射病！

死亡率 20%～70%，年纪越大概率越高。

“病人送来之前在做什么？

李怀仁对何安国的几个兄弟喊道。

“我大哥和侄子上午在给人家刷墙。”

先前拉住老四的男子站出来回道。

热射病的诊断并不困难，高温环境、出力气的劳动、超高的体温基本就没跑了。

正值酷暑，之前李怀仁特意看了教科书里中暑这一章节。

内容不多，念头一动，全浮现在脑海。

通篇只有两个大字突出。

降温！

核心体温能在半小时内降到 40℃，生存率就会大大提升。

同时有两个病人，正好一人一个。

还是老样子，双通道静脉补液。

水是生命之源，大部分人都打过吊瓶，看似很稀松平常，却反应出基础支持治疗是多么重要。

所以不管什么病，先把针打上总没啥大问题。

不过这次用的是 4℃的冰盐水，除了补充体液，更重要的是降温。

光打冰水远远不够，还要拿冰水重复灌洗胃和直肠。

头戴冰帽、身披冰毯，颈部、腋下、胯下堆满冰块。

很快何安国父子俩就像躺在冰床一样。

其实最好是能有冰水浴，把头以外的躯体泡在 2-14℃的水中，不停搅动让身边的水保持低温。

这是热射病患者迅速降温的金标准，可惜二医院急诊科没有这个条件配备，只能尽力把能用上的手段使出来。

周曦吩咐几个家属。

“你们用冰水不停地擦拭他们两个的身体，帮助降温，患者的老婆跟我出来。”

…

可能是看老公、儿子被上了一系列的治疗措施，王如美心里镇定了许多。

见识不多的她，对医生有一份质朴的信任，到了医院就莫名多一份安心。

但周曦单独喊她出来谈话，注定会打破她的这份安全感。

“你老公和儿子的病叫热射病，你可以理解为最严重的中暑，10个里面有一半以上都扛不过去。”

“尤其是你老公，他生还的概率更小。当然，这一切都还要看他们的体温能不能降下来。”

周曦的话就像晴天霹雳一样，劈得王如美脑壳一阵阵发晕。

她自己身体本来也不好，这些年靠着何全干着苦力活撑起这个家。

儿子越来越大，得为他打算结婚、买房的事，大热天的工时价格更高，就想抓紧干攒点钱。

何全也是个懂事的，暑假在家，也非要去帮着父亲做事。

今天太阳尤其大，但是父子两人一个看儿子懂事心里高兴，一个体谅父亲辛苦想着多分担一些，越干越起劲。

等家人赶到的时候，两人就昏倒在滚烫的地上。

本以为是个普通中暑，结果送到区医院，那里的大夫拿体温枪一测，根本不敢收，直接让他们送到大医院去。

到了二医院以为可以得救，结果医生说一半的存活率都没有。

王如美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

李怀仁早有准备，一把接住她往普通病床上放。

“陈琳，给她吸氧，测血压、血糖。”

这种情况很常见，巨大的心理打击后，出现心慌、头晕、乏力，没有其他严重的躯体病，歇一阵就会缓解。

“这里我来照看，周医生，里面那两个病人呼吸不畅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陈琳的话让李怀仁心头一紧，热射病昏迷的病人常见呼吸衰竭，得赶快开通气道。

气管插管是快速有效的办法，但周曦没办法同时给两个人插管。

多耽误一秒钟，本就昏迷的父子二人必定有一个会因为脑缺氧损伤。

该死的程勇，还不回来！

周曦掏出手机，准备给今天值二线班的上级医师求援。

“气管插管术（30分钟）兑换成功。”

“老师，我负责何全，你负责他爸。”

周曦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李怀仁。

之前夸你动手能力强，你就喘上了？

“老师，我真的会，实习的时候轮转 ICU，插过 7、8次，昏迷的病人最好插了。”

“别闹，这不一样。”

ICU里的病人绝大部分时间没有家属陪护，在上级的监督下，只要不搞出严重的并发症，想怎么插怎么插，想插几次插几次。

今天这能一样吗，几个家属围着，要是哪里没做好被看出来了，最轻都是一个投诉。

“那我先去准备插管包，要是没赶到，就让我试试吧，他们等不起了老师。”

周曦没再接话，算是默认他的方案。

这小子的临床能力确实还可以，前两天的气胸临场应对的漂亮。

他自己不是也说实习的时候学到了很多东西吗，说不定插管真行。

不过，周曦还是给自己的组长发了个语音，请他过来帮忙插管。

李怀仁准备好一应器具，最主要的就是喉镜和导管。

一个用来打开咽喉开路，一个顺势进入气管，最后连上呼吸机就大功告成。

李怀仁在何全头侧站定。

周曦同样站在何安国那边，略带担心的看了他一眼。

孟原刚过来要 7、8分钟，还是给了李怀仁上手的机会。

上午才被程勇向主任告状自己带教学生过于放手，总算结果是好的，希望这一次也能顺利。

林虹在这种紧急抢救过程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看着李怀仁镇定自若准备操作，心里非常羡慕。

不过这都是师兄自己靠能力争取的，哪怕给自己机会，自己都不敢上。

“医生，你就让一个实习生给我大侄子做手术啊？！”

老四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直到李怀仁这个“实习生”要动手给何全插管，终于忍不住出声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