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了一夜,呜咽如泣。
等天光再次亮起,一家人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时间是治愈悲痛最好的良药,经过一夜的缓冲,昨晚三十两银子遭窃,方父、方母也不那么悲痛了,回想方临的话,更是给他们注入了动力,振奋昂扬向前看。
早饭,因为干木耳泡发需要不短时间,所以今早,在粗米汤中加的是二娘方柳氏给的干豆角。
依旧是田萱盛饭。
“多了,我吃不完的。”方母拨了些给方临,又拨给田萱了些。
“娘!”田萱下意识躲避,记忆中,这还是方母第一次给她拨饭。
“拨给你,你吃就是。”方母顿了下,道:“不吃饱怎么赶路?”
“哎!”田萱答应着,声音有些颤抖,心中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聪明如她,知道这是开始走进方母心里,初步得到了认可,不由看了眼方临,知道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方临昨晚的话。
方临若有所觉,与田萱眼神触碰,微微点头轻笑了下。
饭间,方父看了眼阴沉的天色,道:“等会儿得早些走。”
“是啊,最好在下雨前,找到避雨的地方。”方临也考虑到了,方母还在病中,这才稍稍好转一点,若是被雨一淋,病情很可能恶化。
说起方母,比昨晚好了些,今早勉强吃下了小半碗饭。
饭后,方家收拾好,准备上路时,在不远处落脚的村人队伍也开始赶路了,还有其他落单的人家、乞丐等,相比昨日速度都快了些,很快将方家远远抛在后面。
这带给了方家一些紧迫感,途中都没太多歇息,仅有的一次也只是盏茶功夫,不过纵使如此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下雨前找到避雨的地方。
哒哒哒哒!
豆大的雨点砸下,落在地上,溅起点点尘土,砸在脸上,能清晰感知到细微痛楚。
“披上!”方父将粮袋藏在两条被子下,又将仅有的一件蓑衣递给方临,方临转身,又将蓑衣披在了方母身上,这样,连带背着方母的田萱都能得到遮蔽。
夏天的雨来得很急,不过顷刻,雨珠已然连成线,越来越大,风也刮起来了。
风助雨势,雨水顺着风打来。
很快,方父、方临两人衣服就湿透了,水淋淋贴着肌肤,更有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模糊视线,不时需要在脸上抹一把。
方临拿着东西,顶着风雨前行,在一次抹脸前没注意脚下差点栽倒。
“跟我后面。”这时,前方传来飘忽的声音,一道身影挡在前方。
是方父,以自己的身体挡住风雨,让方临明显感觉到压力一轻。
方临微怔了下,看着前方身体颤抖的方父,当对方站在身前,这一刻,所有的风雨仿佛都在向方父一个人倾斜。
他抹了把眼前的雨,没有矫情,跟上去,又回头让背着方母的田萱跟在自己后面,经过他们两重人墙缓冲,还有蓑衣遮护,已经相对好多了。
就这样,方叔有推着小独轮车在前,方临拿着东西在中,田萱背着方母在后,一家人艰难地在这大雨中跋涉,泥泞的地面留下一串脚印,不断向着远方延伸。
又约么一炷香时间后,终于找到了处避雨的地方。
……
这从前是一座破庙,后来经过官府修缮,作为征发徭役的歇脚点,在变法将徭役变为雇佣力役后,就成了来往行人、商队的临时歇脚处。
方临一家在瓢泼大雨中走了进来。
进门,方临向里面看去,说来也巧,正是早上分开的那个村人队伍占据了最里、最好的位置,其他落单人家、乞丐在外一些,空余位置不多,一处相对比较好、较宽阔的地方,在一个脖子长着瘤子,透过穿着的草鞋可见畸形右脚的中年人旁边。
‘此人不是善茬!’
方临目光落向这人手边的竹竿,尖端有着污浊的血渍,心中暗道了声,不过,这已经是最合适容纳方家的地方——或许也正是因为此人麻烦,才会让这里空出来。
这个脖子长着瘤子、穿着草鞋的右脚畸形的中年人,姓刘,人称‘瘸子刘(瘤),见到方临一家过来,看了看方叔有,又看了眼方临,没说话。
一家人停好小推车,放下东西。
‘我去拿些柴火生火。’方临道。
在破庙的最里面,老旧蜘蛛网的不知名神像脚下,堆着整整齐齐的一排柴火,这柴火是为过路行人准备,取用之后,走前补上即可。
不过,此时整个庙中,除了那个村人队伍生有火,其他落单人家、乞丐都没有生火,显然是畏惧这个村人队伍。
也因此,瘸子刘在听到方临的话后,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神色,显然不认为方临能从那个村人队伍手中拿到柴火。
这边,见方临过来,这个村人队伍中,果然就有两个青年出面,想要阻拦。
不过,却被一个额头有颗痣的中年人拦住了,此人是这个村人队伍的话事人,就如乔旭之于小和村队伍,昨晚方家遭窃,此人还过来问过。
方临和这中年人攀谈了两句,得知这人姓卢,顺利抱走了些柴火。
他刚走,旁边一户人家见方临成功,这家男人便也过来取柴火,却被拦下了。
“那凭什么他能拿?”这家男人指向方临。
“他和我们卢村正认识。”
“可这些柴火也不是你们的,你们也太霸道了!”
“呵呵!”回应这话的,只有接连站出来的三五个青年。
这家男人忍气吞声离开。
见此,那三五个青年才重新坐回去,其实,也不是他们霸道,而是真让破庙中的人都拿,那他们村人做饭就不够了。
是,从道理上讲,这些柴火不属于私人,过往行人都能用,但在这荒郊野外,官府秩序约束不到的地方,谁和你讲道理?或者说,人多即是道理!
……
方临没理会身后的事,在瘸子刘傻眼的目光中抱回来柴火,生火。
“爹、娘、萱姐,都过来烤烤吧!”
方母、田萱相对好些,被方父、方临挡着,又披有蓑衣,只有裤腿处阴湿,坐下来烤干即可。
而方父、方临全身都是湿透,却也不用像女人需要顾忌目光,直接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换上干爽的。
“爹,你们歇着,我去打水。”方临拿过罐子,出门接水。
方叔有没说话,之前赶路挡在最前面,风雨吹打下,嘴唇乌青,这时在火边坐下,闭上了眼。
来到门口,接水的人家并不少,方临并没有和别人挤,找了一处角落,直接接了一罐有些浑浊的水。
回来,将水沉淀,取上层清澈的倒进锅里。
汩汩!
水很快烧开,方临倒入竹筒,给一家人喝。
田萱还好一些,只是累;方母似是因为受凉,病情又有恶化,此时捂着小腹,脸色苍白,耷拉着眼。
轮到方父。
“爹!爹!”
方临喊了两声,方父才睁开眼,挣扎坐了一下,竟没坐起来,身子激灵灵打了个摆子。
方临上前递过竹筒,摸了下方父额头,心下一个咯噔,明显的发烫,这是受凉发烧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继方母之后,方父也病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