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说刚刚出狱的孙传庭今晚要入住馆驿,这两天已经是心惊胆战的驿长几乎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差点直接过去了。
一个裴敖已经让人精疲力竭,整个馆驿外面,整天都是人山人海,都想要拜访这位在辽东大出风头的游击将军,驿长忙前忙后已经三天没有睡觉,唯恐出了半点差错。
而现在,又来了一个更加重量级了。
即将上任的三省总督,名垂于天下的孙传庭,还让不让人活了?
“大人,怎么办?人马上就到!”小吏满头大汗,顾不得擦,慌忙问道。
“还能怎么办?准备迎接啊!”驿长悲叹一声,名满天下的孙传庭出狱,今晚还好,明日一早,整个驿站绝对是人满为患,整个京城的高官部堂,尚书侍郎,都会前来拜见一二,可能连内阁首辅,都会亲自前来,到时候,才是真正的考验!
“可是大人,安排孙大人住哪里?现在裴将军住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另一个小院和其是挨在一起的,我怕......”不知道为什么,小吏总觉得这两人碰面后,会惹出天大的波澜来。
“只有两个院子,不让孙大人住,你想死离远点,血别溅我身上!”驿长觉得两个小院分隔开来,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走吧,赶紧出去准备,迎接孙大人的车架了!”
孙传庭并不在乎住在哪里,在大狱中住了三载,如今出来了,无论住在哪里,都比锦衣卫的诏狱好太多了。
“大人,小的刚刚接到消息,便派人将小院收拾出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大人担待,万万担待!”驿长有些过于诚惶诚恐了,落在孙传庭眼中,倒是有些无奈:
“无妨,本官住在哪里都行,你且去忙吧!”
“小的这就退下,不敢打搅大人休息!”驿长深深一躬身,而后补充道:
“一会便有晚膳送来,大人爱喝什么茶?小的也叫人奉上!”
“随便,”孙传庭背着手,在屋中转了一圈,只觉得驿长有些聒噪了:“我这里无事了,你可以退下了。”
“小的告退,不打搅大人休息了!”驿长缓步退走。
孙传庭此次出来,自有周庭儒等人给自己送来两个伺候衣食住行的小厮,所以房中自有小厮在打扫,孙传庭自顾自的走出院子,想要散散心。
刚刚和皇帝的一番交谈,让孙传庭的心情有些沉重。
三年过去了,算起来,皇帝登基十五年了,依旧是没有任何的长进,一如既往的刚復自用,一如既往的猜忌度人,一如既往的刻薄寡恩!
这让孙传庭对于湖广之行,心中又添上了一层阴影。
今日的奏对,说是聊慰圣意也好,说是狂悖无人也罢,孙传庭只不过是不想留下遗憾罢了——死则死矣,自己只求不留遗憾!
冬末春初,料峭春寒。
夜里走在驿站后面的小花园中,孙传庭感觉身子还有些冷意。
“嗯?”孙传庭嗅了嗅鼻子,空气中传来一阵阵酒香:“谁人深夜在此饮酒?”
带着疑问,孙传庭循着酒香,向前走去。
不多时,月色映照中,远处凉亭处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孙传庭的眼中。
“这位同僚,对影三人,月下独酌,真是好雅兴,”能居住在京城馆驿中之人,大都是来往京城的地方官,所以孙传庭这一声同僚并不算错。
男子闻声扭头,看向从小道中闪出身影的孙传庭。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都从对方的眸中,读出了一丝知己的味道。
“共饮一杯酒?”裴敖身子依在凉亭红柱上,晃动着手中的酒壶,发出哗啦啦的响动,看样子,还有半壶左右。
“明日出京,今日便有好酒,孙某的运气,着实不错!”孙传庭迈步上前,接过酒壶,坐在裴敖对面,仰头便是狂饮。
酒水顺着嘴角流到了脖子上,浸湿了衣衫,令人也浸湿了孙传庭五十年坚韧如松的心境。
毕竟数十年为君筹谋,如今社稷倾覆,数十年心血毁于一旦,一生的抱负无法施展,令孙传庭心如刀绞!
而明日出京,前路更是十死无生,这一壶酒,就当给自己送行了!
“这位兄台,饮酒适量!”裴敖有些心痛,这些就大部分都顺着这位不知道哪里来的仁兄的嘴角,流到地上去了!全浪费了!
自己还没有喝够呢!
“老弟你看起来豪杰一般,怎么这般小气!”孙传庭一抹嘴,直觉得胸口中的愤懑之气在酒水的冲击下已经去了大半,舒畅异常!
“还你就是,”孙传庭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摇了摇酒壶,里面却已经没有动静。
一口饮尽!
“嘶!”裴敖一咧嘴,心痛!自己从登莱府带来的好酒,还没有喝上几口呢!就被这厮浪费完了!
“额,”孙传庭讪笑一声,自觉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兄弟,有些过于畅快了。”
“无妨,豪饮狂醉,只希望你能一时掩藏心事罢了,”裴敖撇了撇嘴,望着明月,随口道了一句。
“你年纪轻轻,怎么却做老朽心态?”孙传庭轻疑一声,有些好奇道。
“你呢?年岁半百,怎么还未勘破世事?”裴敖毫不客气,反唇相讥。
“哈哈哈,活了大半辈子,还未有人这样评价过孙某人,今日倒是遇见一个妙人!”孙传庭说着,将手中的葫芦扔还给裴敖:“你在何处为官?待孙某闲暇,还你几坛好酒!”
“不用了,一壶酒而已,就当是为你饯行了,”裴敖依旧是望着天空上的朗月,怔怔出神。
“哈哈哈,倒是老夫着相了,”孙传庭哈哈一笑,而后起身一拱手道::“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去往何处?”
“裴敖,辽东人士,”裴敖扭头,看向孙传庭:“现在辽南。”
“嘶,”孙传庭眸光微闪,脱口道:“可是三战斩三王的辽东清屠裴敖?”
清屠?
裴敖额头青筋微跳,自己还有这个外号呢?
“正是裴敖,”裴敖拱了拱手。
“可愿望湖广,辅佐老夫?”孙传庭向前一步,神色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