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敖看着院中众人,笑着点头道:“是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
“我们也都可以活下去?”伤兵紧紧抓着裴敖,因为过分用力,五根手指几乎已经是死命掐着裴敖的胳膊:“裴敖大人,我们这些伤兵,也可以,可以活下去吗?”
伤兵的嘴唇青紫,抖索着,眸中映着裴敖的脸。
“可以,”伸手轻轻地在伤兵的手背上拍了拍,裴敖喉结微微滚动,连带着声音都沙哑起来:“我答应你们,我会带你们回去。”
“朝廷没有放弃我们!”伤兵张着嘴,因为激动,连带着喘气都有些困难,但是依旧在大喊着:“朝廷没有放弃我们!皇帝没有放弃我们!!!”
站在裴敖身后不远处,邱民仰想要伸手阻止裴敖许下承诺。
但是望着整个大院里,那些因为激动以及欢呼以及哭嚎起来的伤兵,这位协守参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这几天有劳检校大人了,”裴敖将那个伤兵安置好,才回首对着检校官一拱手:“再坚持三四日,便有援军抵达,到时候......我会安排人手前来帮助伤兵转移。”
不多时,安抚了诸多伤兵,裴敖才和邱民仰一起走出伤兵营。
“你真的要带他们一起走?”邱民仰忍不住开口道:“你应该知道,就算有援军,我们自己突破满清围堵杀出重围已经够艰难了,现在还要带上伤兵?那......”
“你想说,累赘?还是妇人之仁?”裴敖脸上的青筋都在抖动,因为情绪波动,太阳穴都有些隆起:“百余兄弟已经跟着我死在了松山城下,我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伤员,这些因为和满清鞑子拼杀而负伤在此的伤兵,被如同野狗一般丢弃在这里,等着被满人欺辱,等着成为奴隶,或者等着死亡的到来。”
“这样,会使得更多人死在这里,毫无意义的死在这里,”邱民仰摇了摇头:“就算是我们答应你,洪总督也不会答应......”
“你那天拼死和多尔衮一搏的时候,我若是束手旁观,你觉得,还有现在的锦州城吗?”裴敖勒住马缰,望着邱民仰:“朝廷如何想,我不管,但是现在这种事情,我见了,便管定了!”
定定的看着裴敖,邱民仰的神色充满了复杂的感觉:“松山城下那些汉子,当真是没有信错人。”
正在两人说话时候,远处马蹄声响起。
同时远处传来亲卫的呼喊声:“大人!两位大人,斥候来报,满清正在集结大军,看样子是要再次发起进攻了!”
“立刻赶往城楼!”裴敖闻言双腿紧夹马腹,同时下令:“集结城中所有人马,登城!”
冥冥之中,裴敖觉得,此次大战,满清势必倾尽全力,不会给锦州城任何喘息之机了。
————
当裴敖抵达城墙上的时候。
远处扬起的烟尘,已经昭示着来犯之敌的数量。
“这次,算是倾巢而动了,”邱民仰跟在裴敖身边,只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
“满清三大营,蒙古八旗,汉八旗全部出动了,”一旁的卢行贯给裴敖递上千里镜:“还是多尔衮率领大军,另外还有岳托以及鳌拜。不过根据斥候回来的报告,鳌拜那边率领镶黄旗的一支去往东侧了......看起来像是掠阵,不知道意欲何为?”
“掠阵?”裴敖一边用千里镜观察着四周的情况,露出一抹冷笑:“看样子,鞑子也在防备着我们的援军呢!”
此话一出,城墙上众人不知道是喜是忧了。
喜的是援军还未至便牵制了一部分鞑子的兵力。
忧的是鞑子倒是思虑周全......令人有些绝望!
“传令,让第三营先上,”裴敖舔了舔嘴唇:“火炮直接准备!城里所有收集起来的滚木和石头都搬上来!准备大战!”
卢行贯刚要转身去传达命令,但是想了想,又开口建议道:“大人,要不要下令将城门封死?”
上次大战,便是城门即将被攻破,才让裴敖亲自入场,震慑众人。
但是那样的深入险地,不能有第二次,这一次,鞑子必然会有所准备,裴敖怕是有危险。
扭头看了看卢行贯,裴敖有些无语道:“城门封死,我们一会怎么突围?从城头跳下去吗?”
......
卢行贯嘿嘿傻笑两声:“小的知道了......知道了!”
轰隆隆的响动声越来越近了。
仿佛大地都在震颤,裴敖感到脚下的城墙上的小石子都在不断地往下滚落。
抬头看了看天色,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天色便要大暗了,看样子满清是打算在明早之前结束战斗。
噌!
刀锋在空中发出一声锋鸣。
朴刀在手,裴敖觉得,来多少人,都能宰了!
“来了!”一旁一直注视着远处情形的邱民仰大喝一声,同时也在提醒裴敖。
只见数百米外,远处地平线处,大批大批的步卒,或者说汉奴,被人驱赶着,手持棍棒,死命朝着锦州城扑来。
不向前,便是死。
裴敖不怨他们。
但是,
“希望你们也不要怨我!”裴敖的头发因为寒风被吹得飘荡在脑后,朴刀向前猛地一挥:“杀!!!”
没有任何的犹豫。
城头上第三营的兵卒早已准备就绪。
裴敖的命令下达之后。
箭羽倾泻而下,朝着远处攻来的敌人呼啸而去。
噗嗤嗤......
很快,鞑子也以漫天箭簇回应。
战场上的底层兵卒,要活下来,只能靠运气。
第一排的敌军倒下之后,第二排的汉奴依旧凶悍的向前扑来。
好似昨日的情况重演一般。
云梯和攻城。
厮杀和守城。
昨日的血泊还未凝固,今天的赤色便灌满了沟壑。
岳托已经立下了军令,一个时辰之内攻不下左翼城头,便自裁于阵前。
所以,今日岳托在一开始便身先士卒,率领手下正红旗骑兵向着自己的目标杀去。
借着身后箭雨的掩护,岳托很快便杀到了城墙下。
“攻下此城,三日不封刀!给我杀!!!”岳托怒吼着,催促自己麾下的旗人向城头杀去。
远处,多尔衮正在紧张的望着远处的战场,当看到岳托已经杀到了城墙下,这位睿亲王原本悬着的心缓缓放下——只要先破一角,那便是胜利的开端。
呜呜呜......
突然,悠扬的军号在远处响起。
荡到了多尔衮的耳中。
也荡在了整个战场的上空。
“是哪一旗?谁人在吹号?”多尔衮厉声问道。
战场之上,擅自鼓吹军号,扰乱军心,是要斩首问罪的!
“王爷,是东边......”亲卫伸手一指。
多尔衮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处山麓处,只见最后一抹夕阳的掩映下,一队人马正急速向着锦州城方向杀去。
而那军中大纛,明晃晃的大书一个汉字: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