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盏青瓷,万两白银

从东暖阁出来的骆养性只觉得整个背后都被汗水浸湿了。

崇祯这种人,如果是普通人并不可怕,骆养性一根手指都能碾死。

可是关键在于,

他崇祯坐在皇帝的位置上。

坐在那个椅子上,不论是谁,都能给人一种恩威难测的感觉,普通人会充满渺小和无力感。

呼!

重重呼了一口气,骆养性才迈步向着宫外走去。

不多时,刚刚拐入甬道,便听到一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骆大人,还请留步!”

听声音,骆养性也知道是谁。

不过,他不喜欢此人便是了。

“拜见首辅大人,”骆养性的场面功夫,一般很是到位。

“骆大人若是不忙,可到老夫公房,喝上两盏热茶?冬日里气候严寒,暖暖身子,”周廷儒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如此热情的想和骆养性拉近距离。

毕竟文臣魁首和锦衣卫头子之间,可向来没有什么交情的。

不过......

骆养性向来左右逢源,对于周廷儒的邀请,并未推却:“那就叨扰,叨扰了!”

“请......”

不多时,小吏端上盏茶便默默退出,只留下两人对坐。

“辽东战事扑朔迷离,究竟是什么情况,除了洪承畴等人外,外人恐怕很难说清,”亲自起身给骆养性斟满茶水,周廷儒笑道:“此次代天巡狩,骆大人也是辛苦。”

“为圣上做事,谈不上辛苦,只有荣幸而已,”骆养性摇了摇头,嘿嘿直笑。

“骆大人,这里没有旁人,咱们都是明白人,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周廷儒身子坐的端正,轻笑道:“辽东巡按荣廷真,是本相推荐上去的,其余人,不管是洪承畴还是他张若麒,一个自命清高,一个通敌叛国,所以骆大人去往辽东,本相以为,还需要有人帮衬一二......”

“你就不怕,陛下知道了?”骆养性眯起眼睛,没有搭话。

“陛下?本相观之,不过是当世羲皇上人罢了......”周廷儒没有任何避讳的,在骆养性面前谈笑起来。

不过,这一句投名状倒是让骆养性放松了警惕,毕竟,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能说说的。

羲皇上人何意?

闲散无忧的太古之人罢了。

但是在周廷儒嘴里,那可就变味了,那就是在讽刺崇祯是被人随意摆弄的黄口小儿罢了。在诸公眼中,不过尔尔。

“荣廷真此人,真的可堪大用吗?”骆养性抱有怀疑,毕竟,以骆养性的视角来看,那荣廷真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整个辽东除了洪承畴之外,好似没有什么可堪一用得人了。

对于骆养性的疑惑,周廷儒轻轻咳嗽一声,开口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况且今天的这几封奏本,落得这个结果,在本官看来,不过是奏本的前后顺序不一样罢了!”

是啊,奏本抵达的前后顺序不同,那带来的冲击也就不同!

不过洪承畴明显准备的更加完备,连黄太吉御赐的尚方宝剑和范文程的亲笔信都找出来了......

张若麒蠢到这个地步,也不怪崇祯如此勃然大怒了。

“本相可以给荣廷真写信,让其在辽东时候暗中配合骆大人,以便大人查案,”周廷儒觉得,自己作为首辅,如此低姿态的合作,已经算是给这位锦衣卫指挥使面子了。

但是骆养性只是扫了一眼周廷儒便低下头,看着茶盏,轻声道:“这茶看起来不错,但是喝起来不过如此......”

被骆养性阴阳怪气的怼了一句,周廷儒眸光一闪,也有些不虞,不过作为首辅喜怒不形于色,当即补充道:“或者说骆大人觉得,怎么合作,才是双赢呢?”

“嘿,合作的事情,等我从辽东回来再说,不过如果查出了什么事情,下官一定先给大人通个气,不能让你毫无准备......”言罢,骆养性也不想再聊下去了,当即起身,一拱手转身离去。

望着骆养性走远的背影,周廷儒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明显是有些愤怒。

“区区走狗,也敢如此轻视本官!!!”周廷儒自诩文人,能自降身份和锦衣卫坐下谈合作,已经是给他面子了,但是没想到其竟然如此托大,将本官被驳了!

周廷儒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崇祯给骆养性交代了什么,但是从今天崇祯提到陈新甲的态度来看,张若麒的事情,必然让陈新甲收到牵连了!

但是荣廷真在辽东如果真的出事,那必然也会牵连到自己!

不行!

必须提前下手,给荣廷真写一份信,让其早做准备!

念及于此,周廷儒便有些不安,马上起身回到书桌前,将信纸腾开,思考数息便开始落笔。

————

告别了周廷儒,骆养性出宫后也没有去往班衙,而是直接回了府中。

“老爷,兵部尚书陈大人在半个时辰前就在府中求见,现在正在前厅等着呢......”刚刚迈入府中,便有下人前来汇报。

今天真是奇了怪了。

前有首辅周廷儒请自己喝茶,现在又有兵部尚书等了自己半个时辰......

嘿!

不过是一些趋炎附势之徒罢了。

眼看自己身负皇命,去往辽东办案。

一个个的,只要有关辽东的那些京中大佬,都巴巴的赶来找自己聊天——什么时候,诸位部堂大臣,都这么清闲了吗?

骆养性冷笑一声:“让他在前厅候着,本老爷换个衣服再去!”

不多时,已经等在厅内多时的陈新甲终于见到了骆养性。

“骆大人,本官叨扰了!”陈新甲没有因为等候多时而有任何的怒气,仍旧满脸是笑的向着陈新甲见礼。

“唉,让陈大人久等了!事务繁忙,事务繁忙,见谅啊!”骆养性微微一笑,便坐在上首位置看向陈尚书:“尚书大人有何事,这么着急来找下官?”

“嘿嘿,无事无事,”陈新甲搓了搓手,缓声道:“我听说陛下派骆大人去往辽东,查张若麒的案子?”

“哦,可能陈大人消息不灵通,”骆养性摆了摆手:“是赴辽东直接捉拿张若麒!其通敌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不容辩解......”

啊?

咣铛一声!

好似是排练好的一般,陈新甲手边的茶盏应声落地。

陈新甲和骆养性都望着那已经破碎成数片的茶盏,整个厅内,一时间寂然无声。

“嘶!”陈新甲惊疑一声,弯腰捡起已经破碎的瓷片:“这是上好的青花瓷吧?本官听说有价无市......”

骆养性望着陈新甲,等待其下文。

“一万两银子,这副茶盏,陈某买下了!”陈新甲显得有些悲壮:“另外有一万两的补偿,还望骆大人不要见怪!”

“此事,好说,好说啊,”骆养性仰头哈哈大笑。

“那张若麒......”陈新甲有些心虚道。

“什么张若麒?”骆养性冷言道:“陈大人鞠躬尽瘁,乃是为国事举贤才,但是张若麒不知恩图报,反而通敌叛国,实乃大逆!陈大人请放心,有我骆养性在,通敌之事,便与陈大人无关!”